见任见智
对于许多中国大陆的80、90后而言,《老友记》不仅仅是一部美剧,而是进入美国文化与英语世界的大门。所以当腾讯、哔哩哔哩等平台今年重新上线这部美剧时,各路网友的欢呼声可想而知。
然而欢呼很快变成了恶评,因为几乎对每一集剧情都了然于心的网民发现,播放平台删减了部分内容。遭殃的还有《搏击俱乐部》等其他经典影视作品。
最令人忍俊不禁的当属美剧《汉尼拔》。有网民在微博上传剧集截图,中文字幕里的“杀”全部被替换成了“口”。所以对白里的“杀人”“杀我”“杀他”,在字幕里全变成了“口人”“口我”“口他”。
饰演主角汉尼拔的丹麦演员麦斯·米科尔森凭借精湛的演技与外表,已在全球圈粉无数,再配上这次被和谐后的中文字幕,让不少中文网民浮想联翩,在各种调侃中难以自拔。
这种在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自然被对岸的媒体拿来嘲讽大陆的审查机制。只是不到一周后,台湾也出现类似事件。当地出版商将一本大陆学者书中的“大陆”全部替换成“中国”,结果被眼尖的网民发现,不仅是指“中国大陆”的“大陆”被替换,连毫不相干的“大陆”也都被替换,闹出了“哥伦布发现新‘中国’”的笑话。
如果把两者综合在一起,说不定会出现“哥伦布发现新中国并口了印第安人”的荒诞剧情。
英国哲学家边沁(Jeremy Bentham)在1785年提出“环形监狱”概念。监狱由一个圆形囚室和中间的监视室组成。监视室设有百叶窗,一名警卫监视所有的囚犯,而囚犯无法看到警卫,因此不知道自己是否正被监视。
尽管一名警卫无法同时监视所有囚犯,但正因为监狱的设计让囚犯不知道自己是否正被监视,因此只能假设自己无时无刻不被监视,被有效地强迫规范自己的行为。
说回哥伦布与“口人”。与其说这些审查机制是当局强加于平台或出版商的,倒不如说是平台与出版商为了避险而自我审查,正如环形监狱里的囚犯一样。
但监狱里的囚犯也逐渐演化出一种属于自己的传递信息的方式,比如某种纹身象征囚犯所属帮派,某种手势或暗号又代表了所犯罪行或可以交易的违禁品。
2020年初,一篇有关艾芬的文章以盲文、西夏文,甚至表情符号等各种充满创意的方式在中国社交网络上传播,恰好体现了信息传播对审查的反抗。
同年,中国艺术家徐冰开始创作作品《文字隐身术》,尝试在不改变原始文本内容的前提下,用不同方法拆解文本,隐蔽地传送内容。
正如现在“口人”迅速演变出多重含义一样,这是一个审查与反审查的自然竞争与演化。
从个人角度而言,每个人都对信息的保密性有一定的需求,但如果加密方式太过复杂,却又不利于信息的传输与解读,增加了沟通成本。对于社会的管理者而言,一个缺乏透明度的社会将是难以管理并充满未知风险的,但太透明的社会却又会失去弹性。
所以边沁的“环形监狱”反而成为个体与管理者之间博弈的平衡点:管理者看似无处不在,迫使个体在某种程度上自我审查,减少监管成本,同时也催生出属于自己的沟通方式。
(作者是《联合早报》中国新闻组内容策划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