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消息是，朝鲜已彻底放弃对《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承诺。自2006年以来，朝鲜已进行了六次核爆，且最高领导人金正恩频繁挥舞威胁区域稳定的核军刀。在中东，伊朗已建成武器级浓缩铀设施，正迅速接近跨过成为第10个核武国家的门槛。

联合国正在筹备最初于1968年签署的《不扩散核武器条约》（NPT）缔约国2026年审议大会。许多人预计，此次将引发争议。有些国家正在重新思考核不扩散原则，因为它们想要知道，如果乌克兰保留了从苏联继承的核武器，俄罗斯是否还会在2022年入侵该国。这样的反面事实，反过来又重新引发其他国家对核扩散的担忧。

当然，这样的担忧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在回忆录《美国世纪的生活》（A Life in the American Century）中，我回顾了1970年代一个同样具有争议的时期。当时，由我负责制定美国总统吉米·卡特的防扩散政策。1973年石油危机后，人们普遍认为，世界石油即将耗尽，因此，须要转向核能。但当时人们也普遍错误地认为，世界的铀资源即将耗尽，因此，不得不转而依赖再加工的钚（在核反应堆中所用铀的副产品）。

根据当时的一些预测，到1990年，将有多达46个国家对钚进行再加工。当然，问题在于钚是一种可用于武器的材料。一个充斥着钚贸易的世界，将会面临更大的核扩散及核恐怖主义风险。

1974年，印度成为NPT所列五国（中、法、俄、英、美）外，首个进行被其委婉地称为“和平核爆”的国家。它使用从美国和加拿大的铀中再加工的钚，而两国提供这些钚的条件是只能用于和平目的。随后，法国同意向巴基斯坦出售一座钚再加工厂。巴基斯坦总理佐勒菲卡尔·阿里·布托（Zulfikar Ali Bhutto）曾说，巴基斯坦宁愿吃草，也绝不会让印度在南亚形成核垄断。与此同时，在拉美，德国向巴西出售一座铀浓缩工厂，而阿根廷则积极探索使用钚的选项。随着其他国家在悄悄采取行动，一场早期核军备竞赛正在爆发。

而在更早的10年以前，美国总统约翰·肯尼迪就提出警告，到1970年代，世界将拥有25个核大国。尽管NPT本应避免这种状况，肯尼迪的预测却似乎开始成真了。但曾任海军核工程师的卡特入主白宫时，决意阻止这种情况发生。

当时，我刚加入福特基金会和Mitre公司（Mitre Corporation）的核能及防扩散委员会服务，该委员会的成员有多名最后被引进卡特政府里当官。尽管许多人担心世界正朝着钚经济及核武器扩散的方向发展，但福特—米特报告对这一传统观点提出了质疑，并认为使用核能的最安全方式，是采用受国际保障的“一次性”燃料循环，将钚锁在储存的废燃料中。

卡特在白宫会见我们时，接受了我们的报告。但是，我们的建议却遭到美国核工业，以及西部和南部各州参议员的强烈反对，因为这些州的核设施将被关闭。这也是法国、德国和日本等盟友所不愿意看到的，因为它们的能源战略（和出口）将受到削弱。

我进入政府后的工作就是执行卡特的政策，并因此招致上述所有团体的严厉批评。身为一名学者，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一片骂声的社论和头条新闻中，或者被带到参议院委员会接受充满敌意的质询，都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当你不断被告知你是错的，有时很难记住你可能是对的！

问题在于如何打破驱动世界走向钚经济的传统观念。我们邀请其他国家参加“国际核燃料循环评价”（INFCE），以便就铀元素的供应和保障钚安全的能力等议题展开审议工作。1977年，INFCE在华盛顿特区的一次大型会议上启动，其委员会及工作组在接下来两年内举行了会议。因此，它在卡特的战略中发挥了核心作用，即争取时间、减缓事态发展，以及建立跨国知识网络，针对核工业认为核燃料循环的本质不可改变，了解其真正成本和替代方案。

在上面提到的两年内，INFCE为推进上述目标完成了许多工作。1977年，主要核供应国在伦敦召开会议，就出口核敏感设施等方面“保持克制”的指导原则达成一致。此后不久，法国和德国暂停出口有争议的设施。

今天，核不扩散的现状如何？好消息是，与肯尼迪预测到1970年代，拥核国家将有20多个相比，今天拥有核武器的国家只有九个。此外，NPT有189个缔约方，是主要大国仍然遵守的少数军备控制协定之一。核供应国集团（Nuclear Suppliers Group）的指导原则仍然有效，尽管仍有少数国家从事再加工，但世界并未快速走向脆弱的钚经济。

坏消息是，朝鲜已彻底放弃对NPT的承诺。自2006年以来，朝鲜已进行了六次核爆，且最高领导人金正恩频繁挥舞威胁区域稳定的核军刀。在中东，伊朗已建成武器级浓缩铀设施，正迅速接近跨过成为第10个核武国家的门槛。许多观察人士担心，如果伊朗这么做，可能会在整个地区引发大规模核扩散，沙特阿拉伯也会迅速效仿。

这些事态发展令人担忧。正如我在1970年代的经历所显示的，就是在形势似乎特别严峻的时候，才必须竭尽全力减缓核武器的扩散。否则，世界将变得更加危险。

（作者Joseph S. Nye, Jr是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名誉教授、美国前助理国防部长）

英文原题：Is Nuclear Proliferation B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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