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裔美国籍哲学家赫伯特·马尔库塞（Herbert Marcuse）在1964年出版了一部法兰克福学派批判理论领域最具现实影响力的哲学著作——《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他在书中对当时的发达工业社会中的意识形态控制进行了批判。

高度发达的工业社会拥有的强大技术，加上生产力的巨大发展，使得既有势力对社会的统治具有更大的合理性。这样的合理性会在语言、艺术、生活方式等多个方面，使得大众对现有社会现实产生认同。这一认同不同于封建统治或资本主义发展早期的社会认同，因为发达工业社会所能提供的物质资源，已经超越过去任何时代。

以前由于匮乏和苦难而产生的对现实社会的否定和批判，将难以再出现，而对现实社会的认同，反过来又会强化占统治地位的势力对社会的统治。发达工业社会就进入一种停滞状态，任何一种真正进步的思想，都会被既定社会认为是异常的、病态的存在而必须清除出去，社会进入一个超稳定状态。

为了社会不至于陷入一个超稳定的、停滞不前的、保守的单向度社会，生活于其中的人就必须敢于批判性地思考，对现实批判、否定和超越，并将思维实践。马尔库塞对单向度的工业社会的批判，为上世纪60年代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提供了重要理论支持，在某种程度上推动了现代西方政治社会的变革。

距离马尔库塞那本经典批判理论著作首次出版，已经过去60年，现代社会有了巨大发展，工业技术已经逐渐被人工智能技术所取代，成为人类社会发展的新增长点，随着ChatGPT在2022年正式发布、在2023年爆火，以及在2024年开年发布引起全球热议的Sora，这个世界可以说正在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人工智能时代。

如果说工业时代所带来的是以现代工业机器对体力劳动的解放，人工智能时代则将推动脑力劳动的解放。如果我们沿着马尔库塞的思想进一步思考：在体力、脑力都将得到解放的前景下，我们的社会、我们作为社会组成部分的“人”，会获得真正的解放吗？从现实来看，我们似乎很难得到一个肯定回答。现在，国际新闻中出现得最多的仍然是战争、冲突，俄罗斯与乌克兰的战争、以色列与哈马斯的冲突、美国大选中的中国牌和俄罗斯牌、移民问题带来的种族问题，这些问题同马尔库塞所处时代的那些问题，有本质区别吗？

当前的新自由主义和以特朗普主义为代表的、被西方社会称为“国家保守主义（national conservatism）”之间的矛盾，实质上是一种现状与倒退之间的矛盾，并非一种进步的矛盾。2月17日《经济学人》为新自由主义提供的竞争办法，也不过是呼吁新自由主义实现所标榜的原则，没有进步可言。

真正的进步从何而来？或许让我们回到批判的传统还为时未晚。人工智能是技术对工业时代的超越，但社会的思维可能还停留在发达的工业时代，所以寻求新的思想解放，需要超越性思维，超越既定社会现实为我们思想所设定的条条框框。

当然，这样的超越对于社会发展而言是极为缓慢的，就好像当前西方社会表现出的主要矛盾，仍然是新自由主义与国家保守主义，但如果没有第三种选择的萌芽，10年、20年之后，高度发达的人工智能时代社会中的思想，仍只是停留在高度发达工业社会的思想，西方社会中的拜登主义或特朗普主义，只会换一个名字、换一身衣服再次登场。

作者是成都世通研究院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