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特·兹沃林斯基：阿根廷会一路奔向民粹主义跑道吗？

对于一个聪明的哲学家或投机取巧的政客来说，要为他碰巧支持的几乎任何政策提案找到貌似合理的自由主义理由，是相对容易的。就阿根廷总统大选领跑者米莱伊而言，他已经向我们表明，他将奉行带有明显民粹主义倾向的自由主义议程。

哈维尔·米莱伊（Javier Milei）不仅是一位拥有五只克隆狗的前摇滚明星，还是自封的“无政府资本主义者”。此外，他还是10月22日阿根廷总统大选的领跑者（编按：米莱伊在首轮选举获得29.9%选票，屈居第二，将与获得36.6%选票，但未达自动当选门槛的现任经济部长马萨（Massa），于11月19日的次轮选举一决胜负），许多西方专家怀疑其候选人资格代表了什么。

一些评论人士将米莱伊描述为“右翼”“极右翼”或“民粹主义”候选人，而且有充分理由。他大声支持特朗普和博索纳罗等民粹主义政客，并在最近接受极右翼节目主持人塔克·卡尔森（Tucker Carlson）访问时，将黑命贵、同性恋意识形态、女权主义和气候变化视为全球“社会主义议程”的一部分。

其他人则认为，应把米莱伊理解为有原则的自由主义者，而且他们的观点也是有依据的。毕竟，他是训练有素的经济学家，策略植根于米塞斯（Ludwig von Mises）和哈耶克（Friedrich von Hayek）所宣扬的奥地利学派方法论。他在林奇（Alberto Benegas Lynch）的指导下发展了自己的思想，后者的自由研究中心在庇隆主义的敌对环境下，协助创建并维护了阿根廷的古典自由主义思想传统。

最后，与博索纳罗这类臭名昭著地威胁，如果看见两个男人在大街上亲吻，就要使用暴力的民粹主义者形成对比的是，米莱伊在许多社会问题上，采取了既支持同性婚姻，也支持跨性别权利这样一种自己活也让别人活的立场。

自由主义兼具激进与反动

这场辩论的双方都认为，他们各自的立场是相互排斥的。米莱伊要么是艾恩·兰德（Ayn Rand）那样的个人自由主义煽动者，要么是匈牙利总理欧尔班那样的右翼民粹主义者。

事实上，米莱伊两者兼而有之，而且这一组合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寻常或令人惊讶之处。正如约翰·托马西（John Tomasi）和我在最近合著的自由主义思想史《个人主义者》中所记述的，自由主义本质上是一种灵活的意识形态，在近200年的发展历史中，兼具激进与反动的形式。

例如，在19世纪，像莱桑德·斯普纳（Lysander Spooner）和伏尔泰琳·德·克莱（Voltairine de Cleyre）这样的自由主义者，是许多进步社会运动的先锋。自由主义者是激进的废奴主义者、女权斗士、军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的坚定批评者，甚至在某些状况下，是剥削性雇佣劳动和土地私有制的反对者。

然而，到了20世纪中叶，自由主义开始转向右翼。面对社会主义的共同威胁，美国的自由主义者与保守派结成了一个在国内反对新政，并在国外反对国际共产主义的不稳定联盟。捍卫经济自由占据了中心位置，而对国家资本主义和社会等级制度的激进批评，则被置于边缘地位。

因此，即便我们得出米莱伊是自由主义者的结论，也不能告诉我们他将如何执政。虽然所有自由主义者都致力于捍卫私有财产、自由市场和有限政府，但这些理想有着非常宽泛的解释，可以朝着进步或者反动的方向发展。

例如，米莱伊反对合法堕胎，恐怕是美国自由主义者中的少数派立场；他们绝大多数人认为，女性有权对自己的身体做主。但像米莱伊这样的反堕胎自由主义者会辩称，未出生的婴儿也有权利。

同样，美国的许多自由主义者支持结束“禁毒战争”和有限制的移民政策，他们认为这些都是国家强制干预人民和平、自愿选择的例子。但米莱伊在这些问题上的保守立场，也可以从自由主义角度得到合理解释，因为现代福利国家已经开创一个纳税人有时必须为其他人的选择买单的世界。如果毒品合法化和开放边境，意味着对现有公民征收更重的税（自由主义者将此等同于更大的胁迫），那该怎么办？

说到底，对于一个聪明的哲学家或投机取巧的政客来说，要为他碰巧支持的几乎任何政策提案找到貌似合理的自由主义理由，是相对容易的。就米莱伊而言，他已经向我们表明，他将奉行带有明显民粹主义倾向的自由主义议程。

在美国，默里·罗思巴德（Murray Rothbard）和卢·罗克韦尔（Lew Rockwell）的“古自由主义”（paleo-libertarianism），让我们看到了自由民粹主义的雏形。1990年代初，这一学派支持像戴维·杜克（David Duke）这样的种族主义政客，支持本土主义（具有高度限制性的）移民政策，支持警察暴力针对罪犯和“流浪汉”。自特朗普担任总统以来，这种立场重新抬头，甚至在美国自由党中占据主导地位。

因此，珍视个人自由的人在支持米莱伊之前，必须谨慎考虑清楚。没错，他是自由主义者；没错，自由主义者相信个人自由。但真正的问题在于是谁的自由，以及捍卫这种自由需要什么样的具体政策。米莱伊的答案，可能不是许多其他自由主义者（或其他人）想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