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色列看来，战略风险如此之高，足以使它无视亚美尼亚人的绝望请求，不去支持一个像犹太人一样遭受种族灭绝的国家。以色列甚至拒绝承认土耳其在一战期间及之后进行的屠杀。以色列在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冲突中的不道德行径，与它在乌克兰战争中所谓的现实政治如出一辙。

像内战一样，种族和宗教冲突往往只会以一种方式结束：一方彻底失败。这些冲突激起如此强烈的激情，以至于和平协议极难谈判，即便达成，它们从根本上来说是脆弱的，几乎不可能执行，而且极有可能崩溃。围绕纳戈尔诺—卡拉巴赫（Nagorno-Karabakh，简称纳卡）的战争也不例外。纳卡是穆斯林占多数的阿塞拜疆领土内的一块飞地，居住着约12万亚美尼亚基督徒。

1980年代末和1990年代初，纳卡地区爆发了一场血腥的相互种族清洗。在此后的数十年里，尽管进行了无休无止的调解，提出了一系列的和平提案，但紧张局势仍继续发酵，并不时演变成暴力冲突。2020年，长达六周的残酷战斗导致数千人丧生。

但在今年9月下旬，阿塞拜疆通过24小时的军事攻势，夺回对该地区的控制权，迫使自封的共和国总统萨姆韦尔·沙赫拉马尼扬（Samvel Shahramanyan）签署了解散国家机构的法令。该法令确认自明年起，纳卡共和国（亚美尼亚人称之为阿尔察赫共和国（Republic of Artsakh））将“不复存在”。事实上，该飞地的所有居民几乎都已逃往亚美尼亚。

在纳卡地区被分离主义分子统治30年后，为什么阿塞拜疆现在才收复这块飞地？阿塞拜疆政府和分离共和国之间一直存在着力量的不平衡。但自1991年宣布独立以来，纳卡就一直受到亚美尼亚的保护。亚美尼亚是俄罗斯传统的基督教盟友，也是由俄罗斯领导的集体安全条约组织的成员。

所有这一切都随着俄罗斯去年全面入侵乌克兰而发生变化。被世界孤立的俄罗斯一直在寻求新的盟友，以帮助其强化在该地区的地位，并绕过西方的制裁。阿塞拜疆就是一个理想的候选国。

事实上，甚至在俄罗斯知道它将因乌克兰战争而面临的制裁规模之前，它就已经在深化与阿塞拜疆的关系。在入侵乌克兰前几天，两国签署了一项政治军事条约，据阿塞拜疆总统阿利耶夫称，这相当于建立正式的联盟。此后，该条约已扩大到包括情报共享和经济交易，特别是在能源领域。

至此，俄罗斯实际上放弃了纳卡地区。尽管俄罗斯在2020年曾部署维和部队来守卫纳卡通往亚美尼亚的生命线——拉钦走廊（Lachin corridor），但它并没有阻止阿塞拜疆去年12月封锁该走廊。它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来阻止这块飞地的解体。

对阿塞拜疆而言，相比于坚持通过公平谈判解决冲突的西方，俄罗斯提供了受欢迎的替代选择。上个月，当阿塞拜疆派遣军队武力占领纳卡时，美国和其他西方外交人员正试图促使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的外交部长达成和平协议。

阿塞拜疆不想完全疏远西方，尤其是因为美国每年向其提供价值数百万美元的军援。但它与西方接触的方式具有欺骗性：当欧洲寻求替代天然气供应以摆脱对俄罗斯的依赖时，阿塞拜疆增加了出口，但却部分使用了从俄罗斯进口的天然气。无论如何，它都不会为了西方斡旋的和平协议，而牺牲自己的“领土完整”。

对纳卡人民而言，争取包括全面和无条件国家地位的所谓“自决”要求，根本不可能实现。纳卡并未意识到，每次提议被拒，都为武力解决冲突创造了新机会。直到这个自称独立的共和国即将落下帷幕，沙赫拉马尼扬才承认，纳卡要求全面建国，是对国际法适用性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最终，起决定作用的是力量差距。

更糟糕的是，西方无法向该飞地提供它曾给予波斯尼亚或科索沃的那种支持。像《代顿协定》（Dayton Accords）这样承诺民族自治、由西方派遣维和部队，并设立战争罪法庭的协议，就从未摆上桌面。这导致俄罗斯可以利用自身的维和人员，以及与阿利耶夫达成的战略谅解，来自由控制局势。

以色列同样对高加索地区的新局面负有一定责任。多年来，它一直在巩固与阿塞拜疆的联盟，以对抗伊朗这个共同仇敌。今天，以色列提供阿塞拜疆近70%的武器，作为回报，阿塞拜疆则供应以色列约40%的能源需求，在伊朗边境为以色列提供一个战略前哨，并协助巩固以色列与阿塞拜疆亲密盟友土耳其的全新和解关系。阿塞拜疆外交政策的一个主要目标，是实现以土关系和解。

在以色列看来，战略风险如此之高，足以使它无视亚美尼亚人的绝望请求，不去支持一个像犹太人一样遭受种族灭绝的国家。以色列甚至拒绝承认土耳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及之后进行的屠杀。以色列在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冲突中的不道德行径，与它在乌克兰战争中所谓的现实政治如出一辙，它对乌克兰的武器请求明显漠不关心就是例证。

美国可能正在考虑制裁阿塞拜疆，并努力深化与亚美尼亚的安全和经济关系。但尽管俄罗斯或许已精疲力尽，但南高加索依然属于其天然势力范围，同时也是乌克兰战争的重要侧翼。克里姆林宫几乎不可能放松对该地区的控制。

（作者Shlomo Ben-Ami是以色列前外交部长，现任托莱多国际和平中心副主席）

英文原题：The West Should Avoid Nagorno-Karabakh

版权所有：Project Syndicate, 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