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中美关系的变数很大，一方面各种危机集中爆发，须要两国采取有限的合作和对话；另一方面，两国在处理这些危机上的对策与态度，仍有很大的差异。

中国和美国之间的紧张态势仍然持续，但今年以来双方高层互动在不断增加。虽然经历2月气球事件的干扰，但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及多名部长级官员访问了北京。近期，美国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查克·舒默率领的参议员代表团，自疫情暴发以来首次访问中国，之后中国政治局委员、外交部长王毅也开启美国之行，争取实现两国首脑年底前的再次会晤，推动中美关系重回稳定发展轨道。

中美关系近期回暖有多重国际、国内因素推动，但当前全球治理与安全环境的急剧恶化，以及多重危机同时爆发，是导致两国重启对话和沟通的重要条件。在全球面临中东冲突、俄乌战争、气候变化等多重危机挑战的形势下，两国在维护全球治理、地区局势稳定等领域的共同语言日渐增多。

多重危机推动中美对话

自去年美国众议院前议长佩洛西访问台湾以后，美中官方交流与对话一度全面中断，中方宣布停止与美国在气候变化、军事交流和打击国际犯罪等关键领域的合作。但自拜登与习近平去年11月的峇厘岛会晤以来，双方关系开始升温，尤其是双方一度中断的军事交流开始恢复，美方代表团确认参加今年10月举行的第十届北京香山论坛。

中美关系能够克服佩洛西访台、气球事件等不利因素的影响，将对话与交流扩展到安全、军事、气候变化等领域，一个重要因素在于两个大国意识到，当前世界面临多重危机，双方只有形成一定的默契和共识，才能共同面对挑战，否则世界局势有可能进一步陷入混乱和失控。

今年以来，各种危机与灾难频发，不仅俄乌战争没有消停，而且一度相对平静的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地区又重燃战火，造成巨大的人道主义灾难。目前中东局势并没有缓和的迹象，战事有可能进一步扩大，卷入更多国家。这一地区也是重要的全球原油供应地，战事升级可能会导致油价暴涨，给很多国家本已十分严重的通货膨胀再加一把火。

美国作为超级大国，很多精力已被乌克兰战争牵制，对乌军事援助开销巨大，引发美国国会在援乌拨款问题上的激烈争论。西方弹药储备也被大量消耗，美国及盟国的军事工业，能否在两线应付旷日持久的乌克兰战争以及新爆发的中东冲突，是一个大大的问号。目前中国与菲律宾在南中国海的岛屿之争也日趋激烈，美国作为菲律宾盟国，承担共同防御责任。如果这一热点问题也爆发冲突，美国的全球战略和军事能力将受到极大的考验。

对于中国而言，也希望缓和与美国的紧张关系。中国政府目前面临恢复经济增长、扩大开放的艰巨任务。中国国内房地产债务危机、自然灾害不断爆发，青年失业率居高不下，金融风险如灰犀牛般存在，处理不慎则可能引发金融风暴。三年冠病疫情的清零政策，使得地方财政元气大伤，刺激投资与消费是政府的当务之急。

因此，虽然美国和中国都视彼此为最大战略竞争对手，但两国感觉在紧迫的形势下，必须加强对话与合作，以共同寻找应对这些危机的解决方案。否则，全球局势有进一步滑向美国地缘政治学家布热津斯基所预言的全球失控与混乱状态的风险。在布热津斯基的年代，气候变化的威胁并没有被很多人清醒认识到，但今年很多国家遭遇史无前例的酷暑、林火和暴雨，按照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的话说，气候危机正“打开通往地狱的大门”。中美作为世界上两个最大的温室气体排放国，如果不能在这一问题上负责任地合作，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

囚徒困境如何克服

两国在多重危机模式下达成共识，须要缓和紧张关系并加强合作，但这并不意味着阻碍两国关系发展的障碍都已被扫清。即便两国在有限领域的合作，也面临博弈理论中的囚徒困境，即一方因担心对方的背叛损害自己利益，而采取同样的背叛策略。克服囚徒困境的最有效策略，在于加强彼此的沟通，消除不信任感。因此，加强各层级、各领域的对话和互动，有利于改善两国关系。此外，贸易和投资的发展，也有助于在利益层面，将两国民众联系在一起，改善对彼此的观感。

当前中美关系的变数很大，一方面各种危机集中爆发，须要两国采取有限的合作和对话；另一方面，两国在处理这些危机上的对策与态度，仍有很大的差异。在乌克兰战事持续的情况下，中国还坚持邀请俄罗斯总统普京参加一带一路论坛，引发美国及西方盟友的不满。在中东问题上，中国与美国观点也有很大不同。中美在气候领域的合作，同样受到美国对华技术封锁政策的影响，美国明年的总统大选，也会对美中关系产生新的影响。两国目前都在寻找喘息之机和共同语言，在危机处理中积蓄力量，以渡过难关，并寻求在下一轮大国竞争中占据上风。

作者是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副所长、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