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少年纳赫尔的死亡引发全国各地的抗议,包括破坏财产、放火烧车和数千人被捕。射杀他的警察到底是自卫,还是误杀,事件正在等待调查报告。相同的事件,被不同国家媒体做出不同解读,因为社会对骚乱、放火行为、种族平等认同的理解不同,受众会产生不同的心理反应。
持续几天的骚乱当然会对社会与经济造成重大影响,但中国读者对于骚乱的理解,往往比西方读者悲观,会认为很可怕并具有颠覆性。因为在中国,维持社会稳定(维稳)被视为国家头等大事,任何一点社会小动荡,都会被视为“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老百姓已经在无数次的宣传教育中,牢固树立了这样的意识——中国不能乱。
去年,我和一名中国移民朋友聊天,当时我对中国的清零政策提出批评,对方的反应令我惊讶——她脸色马上严峻起来,说:“中国不能乱!”我当时一下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我批评两句,中国就会乱?可这大概已经是大多数中国老百姓(甚至包括第一代中国移民)的逻辑:批评就会引发比如游行和抗议的行动,接下来还可能引发骚乱,甚至动乱,最后就可能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为了中国不乱,连批评都不允许,直接堵住源头。
以这样的逻辑看骚乱,法国骚乱是件多么可怕的事件啊!国都将可能不国呢!
可是西方社会不是这样的心态。
首先,西方国家因为实施民主,政权能够和平轮流更替,不存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说。因为如果政府倒台,来一次大选一般就能解决问题,不会出现倒台以后,社会秩序崩溃,一泻千里的惨状。
第二,集会、抗议、游行和罢工在西方都是正常之事,尤其法国,在整个欧洲都以爱上街游行出名。美国福克斯电视今年初曾经这样评价当时法国的罢工行为,大意是:“法国人每年比美国人少工作一个月,可他们还不想工作,还在罢工。”英国过去一年不少公营机构行业因为要求涨工资,也纷纷上街游行,甚至罢工,英国人笑称自己终于赶上法国人了。如果用中国老百姓的逻辑,英美法三国,最懒的不是英国人,是法国人,最勤快的是美国人。总之西方人对这些大型的集体抗议行为司空见惯,不像中国老百姓那样,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悲观推断出“国将不国”。
第三,西方人没有“国家不能乱”的思维。民主国家政府的权力来自每一位公民(选民),每天的国家大事就是处理民众对吃喝拉撒、教育、住房、医疗、交通等各种民生问题,不像独裁国家因为没有新闻自由,高高在上的最高领袖听到的消息,往往都是下级为了讨上级欢心而报道的好消息,但很有可能是假消息。讨好上级才是官员的动力所在,民生问题往往被忽视。这实际上为社会积下大量民怨,所以一点就燃的概率比较高,批评国策也就被严厉禁止。
民主国家积少成多的社会大顽疾基本没有,一触即发的情况非常罕见。比如这次法国骚乱,政府首先考虑的不是“稳定大局”,在出动警察维持秩序的同时,要令大多数选民相信,政府的反应是符合自身利益的。所以总统马克龙说:“我想表达整个国家对所发生的事情和年轻的纳赫尔的死亡的感受,并告诉他的家人我们的声援和国家的感情。我们有一个少年被杀害了。这是令人费解的,不可原谅的。”这番话能够立刻让大多数民众知道,政府的立场与自己是一致的。
对于放火行为,法国人自成一派,连英国人都惊讶莫名,觉得不可理喻。
据法兰西360网站文章《法国城市暴乱:法国年轻人为什么动不动就烧车?》报道:“法国年轻人在高兴的时候,在节日欢庆的时候,也有‘烧车’的习惯;特别是每年除夕夜和7月14日国庆节,平均都有1000辆和500辆车被付之一炬;全法国每年平均被烧毁的车辆在4万至4万2000辆之间,也即平均每天被烧115辆左右……因此,法国年轻人的‘烧车’行为并不能只解读为对社会不满,它也可能是为了证明年轻人自己的自主性,和走出无聊的日常生活的能力;在法国,‘烧车’的含义解读并非只是‘骚乱’和‘不安全’”。
这名不幸身亡的法国少年纳赫尔如果是白人,这事基本上只会是当日新闻,不可能引发公众情绪迅速上升。西方社会现在所处的时代,是黑人要求平权,白人对过去奴役黑人的历史充满愧疚与赎罪之情的时代。白人绝对不能说和做任何被视为种族歧视的语言和行动,但其他族裔就没有这么严酷的政治正确要求。
我现在于英国说自己是少数族裔,是件骄傲的事。这位少年是阿尔及利亚裔,肤色是此次骚乱的重要原因。所以如果说西方有任何星星之火的担心,那就是本国黑人国民不要出事。最大的燎原事件,就是美国在冠病疫情期间发生的“我不能呼吸”事件,引发覆盖全西方国家的“黑命贵”游行示威,但那也没有引发哪一个政府倒台的结局。
最后,以法国国际移民研究所研究员李志鹏博士对事件的观感作为结语:“此次游行后的骚乱殃及部分华人商家,并非具有针对性,只是局部偶然性的事件。一方面,这只是法国局部地区的城市暴力事件,对大多数人的社会生活其实并没有影响。还有法国每年跨年或者重大节日的游行后,都会出现‘烧车’这样的习惯,此次出现所谓的‘骚乱打砸抢’,也只是一个传统习惯延续的小插曲;另一方面,一些中文媒体或自媒体为博取流量或者关注度,带有断章取义,夸大事实的成分,会对(中国)国内产生误导”。
作者是定居英国的双语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