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为是一家独立公司?
无论是在华为回复英国下议院科技委员会的信函,还是此前12月15日任正非接受外媒采访,华为都声称自己是“一家独立的公司”(有趣的是,在两天之后的中国媒体采访中,任正非并未提及这一点)。然而对1949年后历史和时局略有所知的人都清楚,在中国大陆做一家“独立公司”,谈何容易?
外界对华为的质疑,往往援引任正非早年的创业经历,例如他曾经是解放军铁道兵的工程师,而华为早年间的一份重要合同,也来自于为解放军建设通信系统。但这种历史渊源,很难用来证明今天的联系(如果的确存在的话),因此更有意义的质疑,毋宁针对当下与未来。而在这个维度上,华为也并没有给出有说服力的回答。
在1月15日的外媒访谈中,面对美联社记者的提问“如果说中国的国安部找到华为一定要求为他们做一些事情,华为能做什么?华为将做什么?”任正非给出一种近乎戏谑的回应,规避了实质问题“我把公司卖给你(指国安部),如果你买不起的话,我就把公司关掉”,并声称,苹果是华为的榜样,而且宁可关闭公司,也不会被利益所驱使,而去做不应该做的事。
之所以说是戏谑,是因为在中国,大凡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理想主义经营思路,事实上是不可能的。而强调“狼性”的华为,或许最该清楚,这世上有冷酷无情的狼、有趋利避害的狼,有狡诈多智的狼,但从没有高擎理想主义大旗、要率领整个狼群同归于尽的狼。
在同一逻辑下,CNBC的记者曾追问,以苹果为榜样,是否意味着中国政府如果要求从华为的网络中抽取数据,华为也会提起上诉?而任正非这次则完全回避了问题,再次泛泛声称“我们绝不会做侵害客户利益的事情”。
事实上,不仅欧美怀疑,甚至恐怕连中国人自己也会怀疑,在耳闻目睹一系列高校学生翻墙上网被约谈、网民翻墙发推被拘留、vpn运营商被捕等事件之后,中国互联网当然不是“法外之地”。
此外,网络设备本身具有极高的技术门槛,但这一行业从来没有道德免疫与自净功能。事实上,近年来中国大陆屡见不鲜的华为步步紧逼、思科节节败退景象,背后正是辅之以同样逻辑,正如官媒义正词严的标题“美国思科路由器预置‘后门’意欲何为”。更富有讽刺意味的是,在国产厂商力量尚且薄弱之际,思科也曾经扮演了截取数据交给中国官方的不光彩角色。只不过,如今当战场从中国转移到国际之时,这种受益者和受害者的角色发生了对调。
归根到底,华为目前面临的困境,是它自身作为“全球化时代的中国公司”这一二律背反命题发展到极致的体现。一方面,经历了1990年代以来的发展壮大,华为无疑是全球电信基础设施建设的深度参与者、5G时代的领军者,但同时,它终究是一家中国公司,不仅在“国进民退”“私企退场论”的时代,华为承担着中国“私企”走上世界舞台的“人设”,而且和所有中国企业一样,都不得不面临着头顶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政府很大程度上仍然保留着“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思维模式,予取予求,无论自然人还是法人皆不例外。这种发自内心的合法性焦虑、事关政权安全的危机感(《国家情报法》第七条便是例证),或许才是华为真正走向国际的最大敌人。
作者是旅法媒体人
经历了1990年代以来的发展壮大,华为无疑是全球电信基础设施建设的深度参与者、5G时代的领军者,但同时,它终究是一家中国公司,不仅在“国进民退”“私企退场论”的时代,华为承担着中国“私企”走上世界舞台的“人设”,而且和所有中国企业一样,都不得不面临着头顶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