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永年:度量中国40年变化的坐标

时间:2018-11-06 07:35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郑永年专栏

今年是中国改革开放40周年。从1978年到2018年,中国各方面都发生了巨变,令人眼花缭乱。如何度量和评价所发生的变化,是一个可讨论的问题。在一些人看来是积极的变化,但在另一些人看来则是消极的;在一些人看来是正面的变化,但在另一些人看来则是负面的;在一些人看来是进步的变化,在另一些人看来是退步的。

这并不难理解,对所有这些变化,每个人、每一个社会群体心目中的答案都是不同的,每个人、每一个社会群体大凡都会根据自身的生活经验来做判断。

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矛盾的局面呢?这里头的因素很复杂,有三个方面的因素是可以加以考虑的。第一,人们的主观目标、道德因素、价值观认同等不同,导致评价的不同,即平常所说的“人心坐标”。这些个体层面的因素很复杂,影响着人们对变化的评价。

第二,客观世界尤其是物质世界的发展,往往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或者说是客观规律,人们可以称之为“物质坐标”。在这个层面,很多发展即使人们不喜欢,甚至反对,也很难不发生。

例如,尽管经济发展必然对环境造成影响,也会导致社会贫富差异扩大,但除了绝少数能够不去追求,多数人还是会去追求的。人们如果认同这个客观规律,评价会倾向于肯定;如果人们不能认同这个客观规律,评价就会倾向于否定。第三,更重要的是,在“人心坐标”和“物质坐标”之间还有一个“制度坐标”。

这是为了调节“人心坐标”和“物质坐标”。没有制度,人难以和物质世界共存。因此,不管任何社会,人们把制度看得很重。

从学术上看,“制度坐标”涉及两个层面的问题。第一个层面的问题是应然的,即,中国的制度应当通过怎样的变化而成为怎样的制度?第二个层面的问题是实然的,即,中国的制度实际上在发生怎样的变化、会变成什么样的制度?

用第一种方式回答问题的,可以称之为理想主义者,而用第二种方法回答问题的,可以称之为现实主义者。但实际变化的结果往往是既不像理想主义者那样理想,也不像现实主义者那样现实,而是两者的混合。理想主义者对改变现实有影响,主观意图对改变客观环境的影响不可忽视,否则很难解释历史的进步。

同时,理想主义又受制于现实环境,使得理想不会像原先所设想的那样实现。这样的结果肯定不是皆大欢喜,既不符合理想主义,也不符合现实主义。中国过去40年的改革历程就是如此。

改革开放40年的混合体制

上世纪80年代初,改革刚刚开始不久,中国的理想主义者设定了两个改革开放的目标,即经济自由化和政治民主化。简单地说,当时的理想主义者的参照系就是发达西方国家,即市场经济加民主政治。40年过去了,中国既没有维持现状,也没有变成西方。

无论是经济还是政治,中国成了混合体制。在经济上,官方也将此定义为混合经济,或者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在政治上,也是一种混合体制,既非西方所说的专制,也非西方所说的民主。

就经济制度来说,正在形成中的混合经济,不仅仅是多种所有制的混合体,更是传统与现代的混合体。西方把中国看成国家资本主义,实际上国家资本只是这种混合经济体的一部分,在很多方面甚至是不那么重要的一部分。中国从汉朝到今天几千年,可以说是“吾道一以贯之”,一直存在着这样一个混合经济体。

人们叫它为“资本主义”也好,或者叫它“市场”也好,至少有三个层面的市场,或者有三层资本。顶层的永远是国家资本,底层的是自由民间资本,还有中间层面,就是国家和民间互动的部分。

从汉朝开始就是这样,有些领域国家一定要垄断,占主导地位,但大量的空间要放给民间;中间的经济空间,像盐、铁那样的产业,对国家很重要,但即使对国家很重要的空间,也可以叫私人去做。到了近代,就产生官办、官督商办、商办等经济形态。由此可见,混合经济体其实是中国非常古老的一个经济实践,并不是现代的创造。

在中国那么长的历史中,只有四个时期走了极端,变成经济国家主义化,国家完全占了主导地位,市场几乎被管控甚至消灭,包括王莽改革、王安石改革、朱元璋时期、当代的毛泽东时期。在这四个时期,国家跟市场完全失衡。除了这四个时期,中国的国家和市场基本上都是相对平衡的。从历史经验看,中国今后还会是这三种资本、三层市场,往前发展。

这种制度有它的劣势,与西方市场经济比较,效率差一点,相比西方制度的优势是其能够预防大的经济危机。

西方资本主义,正如马克思所分析的,会爆发周期性的经济危机,比如1930年代的大萧条、1997/98年亚洲金融危机、2007/08年全球金融危机等。中国过去40年基本上没有经济危机,这跟政府的调控能力有关系,跟这个制度机制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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