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重要官媒《人民日报》8月9日发表了重要评论《美国挑起贸易战的实质是什么?》,其核心观点是:“哪个国家的实力全球第二,哪个国家威胁到美国的全球地位,哪个国家就是美国最重要的对手,美国就一定要遏制这个国家”;美国当年遏制苏联、日本,就是如此;由于中国已经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因此中国无论怎么做,美国都会遏制中国崛起,这是美国挑起贸易战的实质。
这篇评论,集中反映了中国官媒以及相当一部分知识精英乃至普通民众,对当前中美贸易战乃至中美严重对抗的认知。
笔者认为:美国必然遏制全球第二位国家(当前为中国)的认知,其理论依据并不充分;历史上的美苏冷战与美日矛盾,都不能证明这一点;当前中美贸易战与中美对抗的浅层与深层根源,也不能从这一角度解释;美国是否遏制中国崛起,取决于中国的崛起方向。
一、“美国必然遏制全球第二国家”的理论依据不充分。“美国必然遏制全球第二国家”的认知,其理论依据是所谓的“修昔底德陷阱”。这一理论最初来源于古希腊著名历史学家修昔底德,其核心观点是:一个新崛起的大国必然会挑战现存大国,而现存大国也必然会回应这种威胁,两者的矛盾“多数”最终通过战争解决,例如公元前5世纪的雅典与斯巴达战争。
曾担任过美国国防部长特别顾问的哈佛大学教授格雷厄姆·艾利森则总结出:自1500年以来,新崛起的大国挑战现存大国的案例共有15例,其中发生战争的就有11例,包括1914年与1939年因德国取代英国在欧洲的统治地位,而引发的两次世界大战、日本为取代欧洲殖民者在亚洲的统治地位,而发动的侵略亚洲其他国家的战争(以从西方手中“解放”亚洲各国为名)。他还用“修昔底德陷阱”这一概念来定位21世纪的中美关系。
但是,无论是这一理论的提出者修昔底德,还是其发扬者艾利森,都只是强调崛起大国与现存大国发生严重冲突(通过战争解决)的现象,在统计上看可能性较大(“多数”或11/15),而没有强调或论证其逻辑必然性。
从历史事实看,也的确有大国关系没有经历这一陷阱。最典型的例子是,19世纪末期美国取代英国成为全球实力最强的国家时,两者并没有经历战争或严重对抗。
从规律上分析:崛起大国与现存大国陷入“修昔底德陷阱”(严重对抗甚至战争)的例子中,至少其中一方是非民主化国家,例如前面例子中一战与二战时期的德国与日本;而当两国都是民主化国家时,这种可能性比较小,例如美国取代英国成为全球实力最强的国家时,由于两国都已经是民主国家,就没有经历严重对抗。
笔者认为,这一观察更具有逻辑与理论说服力。当事两大国中有一方为非民主国家时,其专制领导人想当“世界老大”的愿望,一般而言会比较强烈,且会通过控制舆论、激发民众的这种民族情绪。
而一旦其成为“世界老大”,由于其控制他国的欲望较强,对另一个国家(无论是民主国家还是非民主国家)的威胁都比较大。因此,两国发生严重对抗乃至战争的可能性都比较大。
而当两大国都是民主国家时,由于言论开放、民智开化,民众一般会注重追求自身的发展与改善,而不会将本国是否能当“世界老大”作为刻意追求目标。而由于政府由民众自由选举产生,政府也不会有很强的霸权企图。而且,由于它们都遵循自由民主的价值观,谁当老大,也不会对对方构成致命威胁。
因此,两国的竞争有可能在公平友好的情况下进行,而不会发生严重对抗与战争。
总之,从理论上来说,“修昔底德陷阱”是一个并不必然成立的理论假说。以此来论证“美国必然遏制全球第二国家”,理论依据不充分。而且,中国领导人在接受采访时,也告诫中美两国不要陷入“修昔底德陷阱”。《人民日报》作为中国最重要的官媒之一,为何还要以此作为论述两国关系的基础呢?
二、美苏冷战与美日矛盾不能证明“美国必然遏制全球第二国家”。美苏冷战时期,美国的确千方百计遏制前苏联的对外扩张以及与此相关的内部发展(对其实行武器与高科技产品禁运)。应该说明的是,当时的苏联军事实力、政治影响力的确位居世界第二,但经济实力不及日本,并非世界第二。
更重要的是,美国遏制苏联的核心原因,并不是因为它的军事、政治影响力位居第二,而是因为苏联的经济与政治体制与美国是完全对立的,而且两者必然在全球范围内为争夺世界主导权而发生冲突(赫鲁晓夫的“和平竞赛论”,只不过是缓和气氛的幌子而已)。
因此,美国遏制苏联,是对“敌人”的遏制。如果军事、政治影响力位居第二位的是与美国体制相同的日本或德国,美国基于维护自身老大地位的考量,可能也会对其有一些防范举措,但绝对不会采取对苏联那样的全方位遏制措施。因此,美苏冷战不能证明“美国必然遏制全球第二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