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时度势
在去年10月18日的中共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所发表的长篇报告中,中国国家主席中领导人为发展“一个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现代经济”,宣布了众多新政策措施,呼吁加大绿色发展的力度,以建设一个新的“生态文明”,成就“美丽的中国”便是其中之一。“人类必须尊重自然和遵循自然规律……人类对大自然的伤害最终会伤及人类自身”。因此,中国未来的现代化必须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
这并非政治空谈。中领导人对于推动绿色发展是认真的,他阐述了一些具体政策的后续工作,例如制订一个更有效的法律制度以推进绿色生产和消费,以及建立一个支持低碳和“循环发展”的健全经济体系。他还提到了绿色技术的创新和发展绿色金融,以壮大节能和环保产业。
在去年12月18日的年度经济工作会议上,中领导人的绿色发展新理念被列为今年新政策的优先事项,而实现“经济的高质量发展”为主要重点。中国政府已表明,未来的经济发展不能把目标放在最大限度地提高国内生产总值(GDP)的增长率,而是追求一个有更多“绿色GDP”经济活动的更好、更高质量的增长。
从邓小平在1978年推行经济改革开始,过去40年的中国经济发展的确交出了漂亮的成绩单,其GDP在35年来取得了近两位数的增长。如此强劲的增长令中国的工业起飞,而发展成世界主要的制造业强国,则让其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在某种意义上,中国的增长政策是邓小平遗产的一部分,他的两句名言:“发展才是硬道理”和“致富光荣”便是最好的注脚。大多数发展中国家的领导人也想要有高经济增长,以制造就业机会和推动体制与社会方面的改革。不过,就长度和规模而言,中国的高增长确是史无前例。中国因为不懈地追求高增长而付出惨重的社会代价,也就不足为奇了。
今天的中国,作为世界最大的主要能源消费国,也是世界最大的碳排放国,占了全球碳排放量的四分之一。中国的环境因此严重恶化,空气、水源和土地都被重度污染。这么多年来,直至今日,北京冬天雾霾对PM2.5空气质量指数(可被吸入人体的空气悬浮颗粒)的影响,经常成为国际头条。据估计,中国大城市的雾霾每年造成了150万人早逝。在中国高增长的背后,是人力的巨大直接损失。
对中国的老百姓来说,中领导人强调高质量经济发展,仅是为了推出减少污染和改善环境的政策。然而,整个问题却是复杂得多。这也涉及推出新的政策设计,以改变未来经济发展的性质,并最终实现中领导人所构想的一个更可持续的新“生态文明”。
对绿色发展的评估
经济发展是指GDP在一定时期内的增长。至于高质量发展,其经济活动须更环保和带来更多福祉或更合乎社会需要,整体GDP因此须要有更多“绿色”的成分。但要以此作为高质量发展的计量标准,知易行难。
传统的GDP计量方式是按市场价格,计算一切经济活动的最终成果(或增加值总额)。计算经济活动的过程基本上应在价值和道德上保持中立。经济学家虽然尝试设计一个计算GDP的新制度,以涵盖能带来更多福祉的经济活动(如文化与医疗),但在概念和实际经验上,这方面的工作却是困难重重。要为那些更合乎社会需要的经济活动进行计算或估价已不容易,而要以此来比较不同国家的GDP则更难。充其量,“绿色发展指标”可以单独地作为传统国民收入账户(NIAs)的一个附录。GDP本身并不足以计量发展的质量。
即使是经济发展本身也充满争议。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对可提供基本需要和扶贫的经济发展自是无任欢迎,但对成熟的发达社会而言,许多知识分子不会不加质疑地接受高增长,尤其是“为了增长而增长”的想法。
伦敦经济学院的爱德华·米尚(Edward Mishan)很早便对经济发展作出批评。在1966年出版的著作《经济发展的代价》(The Cost of Economic Growth)中,米尚认为从失去幸福和内心的宁静,再到失去绿地和干净的空气,经济发展虽创造了物质产品,但也会被许多负面作用所抵消。米尚的论点可说是引领了今天绿色运动(Green Movement)。
更多关于高质量增长潜在问题的正式讨论,可以追溯到著名的剑桥经济学家阿瑟·皮古(Arthur Pigou)。他提出了一个虽简单但重要的社会真理:个人与社会的利益并不总是相一致。在个人实现经济福祉(或效益)的最大化时,“净私人边际收益”(net marginal private benefit)和“净社会边际收益”(net marginal social benefit)的最大化就会出现差异,导致的“溢出效果”就是今天所谓的“外部效应”。污染就是一种负面的外部效应,而这个副作用是某项经济活动所意想不到的。因此,有必要征税以补偿民众。这就是皮古税(Pigouvian tax),它在今天已发展成碳税。然而,要计算所有的副作用并不容易。
一言以蔽之,如何鉴定和计量“高质量经济发展”,在概念和实际经验上都会面对巨大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