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咏梅:一场关于华文与文化的思考

时间:2018-02-19 01:46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练习曲

用语习惯和认知以及知识结构的不同,一直以来是我和许多人之间无形的沟,我把它当成“原罪”,只有在努力与人沟通得够多、认识够深之后,才能在一个对等的位置上公平地对话。

过年前三天,在我国两大报章《联合早报》和《海峡时报》上刊登了“六封信,两个世界,一个华人社会”的专题,对特选中学的母语教育、中国崛起,以及新加坡华人身份这三个问题做了一次公开交流。

通过六封信展开对话的两位代表,是华文媒体集团新闻中心的黄伟曼和《海峡时报》的袁昕,两位都是30岁以下的新加坡人,由于成长时候的不同机遇,让他们走了不太一样的路。为了这次的合作,她们也收集了各自身边同事和朋友的意见,设法反映像他们一样的新加坡华人集体声音。

有一种看法认为,要改变一群人的身份认同大概需要三代。第一代移民,故乡还是故乡;第二代的故乡有两个,一个是父亲的,一个是自己的。到了第三代,大家在同一个地方出生、成长、受教育、步入社会,在长大成人的过程中有类似的经历,祖父那一辈的祖籍概念淡去,也不背负历史包袱,自小的教育形成了新的国家与身份认同。

参与这次对话的两位都是第三代新加坡人,选择两位家中讲华语的年轻人是因为同比性较高,更能够看出特定的成长的经历对这一代观念形成的影响。

袁昕的父母是华校生,她自己上的是特选学校,修两种第一语文。在上中学的时候,进入一个英语为主导的圈子,讲华语感觉到受歧视,甚至需要隐藏自己讲华语的背景。母语一方面是他们表达情感的语言,另一方面他们很在意新加坡是个多元种族的国家,需要为了照顾其他种族同胞的感受与自己的母族文化保持一些距离,这样对我们的国家才有益,因此她觉得取消特选中学不是一件坏事。不少特选中学毕业生和她有同感,认为特选学校妨碍种族交流,制造出一种“特权阶级”。

伟曼家中讲华语和方言,父母没有机会受很多教育,是典型的小市民家庭。她中学念中正总校,学校环境的氛围对华文华语的学习更友善,潜移默化中形成了以华族文化为坐标的价值观。她的英语很流利,水平足以写关于西方文学方面的论文作业。但是,完全用英文表达时,又感觉这个语言无法展现自己想法的精细度。

伟曼在15日讨论“华人特权”那封信中这么写道:“有时候,在与讲英语的人对话时,即便对方完全不察觉有不妥,并且能百分百理解我所说,我却还是完全可以感受到自己正在做很大的努力,以隐去母语(不管是华语或方言)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我一向来觉得‘流亡’是个很重的词,它过于悲壮,但我在和生活于不同语言世界的人交谈时,却往往原地不动就能感觉自己在流亡,觉得在这个以英语为主流的社会里,自己某种程度上算是个边缘人。”

“流亡”感觉,于我心有戚戚焉,让我也整理一下自己这一代华文背景新加坡人,这些年来的心路历程。

我从小接受双语教育,但是华文比英文强很多,后来因为工作上经常需要阅读英文、以英语发问和讨论,也习惯了在思考抽象问题时,在中英文之间转码。可是,华文毕竟比英文强很多,转码的速度不够快,难以精细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好比用惯拳的人突然被迫用刀跟人决战,动作往往反映不出真正的实力,甚至使不出力气。这种因为对表达能力的不自信,需要和人接触够久,认识够深,才会渐渐淡化。

换个角度看,恰恰因为某种语言不足以表达所有的感觉而造成的局促不安,让我更需要敏感地通过其他方式去认识、理解和思考,就像一个视障者本能地会用听觉去弥补以策安全一样。

在成长过程中,相信和我一样背景的人都问过这个问题:为什么要以英语和英文能力来评估一个人的潜能与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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