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的出现已经急剧地改变了人类生存和发展的环境。互联网提供多样的选择性和可能性,但同时也带来那么多的不确定性,甚至恐惧感。互联网会引领人类走向光明,还是诱惑人类陷入黑暗?对很多人来说,这已是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1990年代互联网出现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在西方,互联网几乎被视为新的全能者,赋予每一个人充分的自由、解放仍然愚昧的人们、驱逐专制而实现普世民主。当时人们觉得,人类一切美好的理想,似乎都可以通过互联网得以实现。的确,在互联网出现之后,世界发生了巨变。信息以极其廉价和前所未有的速度,到达了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人。
尤其是社交媒体使得传统的信息控制成为不可能,一旦掌握了信息,信息便是权力和力量,人们要不用互联网脱离贫穷甚至发财致富,要不用互联网参与政治,甚至推翻他们所不喜欢和不能接受的统治者。进入21世纪以来,世界所发生的几乎所有重大政治事件,都是围绕着互联网展开的。无论是到处蔓延的包括“颜色革命”在内的政治突变(中亚、埃及、缅甸),还是英国的脱欧或者美国的选举,或者迅速崛起的世界民粹主义,离开了社交媒体就会很难想象。
在国与国关系方面,那些因为西方的干预而发生了“颜色革命”的社会,首先经历了社交媒体的威力。但不久西方本身也意识到,互联网不仅仅是西方影响其它国家的工具,也是其他国家影响西方的工具。这在2016年美国选举过程中表现得非常明显。俄罗斯被视为是利用网络攻击,影响和操纵了美国的选举。网络也有可能促成非西方国家干预西方政治,在西方内部造成另类“颜色革命”。
更为严重的是,在西方内部,社交媒体也已俨然成为“体制外力量”推翻“体制内力量”的有效武器。这里所说的“体制内力量”就是传统西方民主的主体,既包括政治力量,也包括这些政治力量所占据的体制和组织。无论是英国的脱欧还是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都足以说明了西方的这些“体制内力量”并非固若金汤,社交媒体赋予“体制外”的力量足以推翻它们。而这个现象就很快被视为是对西方民主的最大的威胁。
曾经相信西方民主是“历史终结”的美籍日裔作家福山,近来著文谈论互联网政治。在福山看来,在2016年极度反常的政治环境中,最令人称奇的便是“后事实”世界的兴起,即几乎过去被视为是权威的所有信息来源都遭到质疑,并受到可疑的、来路不明的事实的挑战。(西方)民主制度面临全面困境的直接产物是,无法就最基本的事实达成一致。
当一名读者所信任的信息并未在舆论场上占据上风,或者他所不相信的信息成为赢家的时候,人们便相信这一定是对手精心制造阴谋的结果。相信所有机构都是腐败的,导致人们走进普遍不信任的死胡同。福山认为,假如缺少对公正机构的信任,而代之以渗透到生活每个角落的党派政治斗争,那么,美国民主以及所有的民主都将无法存活。
特朗普把昔日的信息权威例如《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和CNN等都视为是“假新闻”,社交媒体(更确切地说是“自媒体”)成为他的“另类媒体”。与“另类媒体”一同出现的便是“另类事实”。当然,这不仅仅是像特朗普那样少数政治人物所持有的观点,而是西方社会相当普遍的观点,至少流行于普通人群中。
福山说得对,如果互联网能够有助于人类进步,这是因为互联网应该赋权人们摆脱信息的控制者;再者,尽管人们所接受到的信息来自四面八方,但人们可以假定真实的信息一定会压倒虚假的信息,因为戳穿虚假信息的最有效的方式是公布真实信息。
不过,“另类媒体”和“另类事实”的出现,使得所有这些传统的智慧显得那么“愚昧”不堪,甚至毫不相关。今天包括传统媒体在内的“体制内力量”和新出现的“体制外力量”,处于对峙状态并不难理解。福山把“另类”事物的出现归之于“专制势力”和“黑暗势力”操纵的结果。在很多人看来,世界已经分成了“光明”和“黑暗”两个领域,而他们之间的斗争甚至战争不可避免。
对互联网的理性思考
事情真是那么简单吗?这个现象仅仅是“专制势力”或者“黑暗势力”操纵的结果吗?以上所讨论的这些现象,尽管只是少许例子,但已经充分展示了互联网改变人类的无限可能性。迄今,对互联网的研究文献已经是汗牛充栋,但人们对互联网的认识仍然极其肤浅,甚至不得而知。
歌颂互联网带来的“光明”或者诅咒互联网所造成的“邪恶”,都不能替代对互联网的理性思考。如果要理解互联网尤其是社交媒体对社会政治的影响,首先就要探究其对人的影响,因为对人的影响是最基本的,其他方面的影响都是衍生的。
人们可以从各个方面来界定互联网的本质,但如果从互联网影响人类活动的过程来界定其本质,至少从社会科学的意义上,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方式。正如法国哲人笛卡尔所言:“我思故我在”,人和动物的基本区分是:人是能够思考的动物。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互联网给予我们人类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