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天下

近期朝鲜问题急速升温，回想起一年前朝鲜试爆了氢弹，并在除夕之日再次利用弹道导弹技术发射卫星，当时的美国国务卿克里曾批评中国的对朝政策已经失败。每次朝鲜的核试验或者导弹发射，都会引发对中国朝鲜政策失败的批评。这种声音已经不仅来自国外，中国国内对朝鲜感到没有耐心的人日益增加。

笔者一贯主张中国冷战后对朝政策的战略逻辑没有错，近期在专栏撰写的文章后收到许多读者来信，赞成和反对的反馈形成鲜明对比。这样的结果并不奇怪，恰恰说明朝鲜是一个极具争议的问题。读者们的各种反馈带来新的思考和提出新问题，此文无意说服中国对朝政策的批评者，但我认为需要换一个相反角度来逆向思维，即使认为中国的朝鲜政策失败，那么美国究竟有没有朝鲜战略呢？没有。

冷战后美国朝鲜政策的单一性

冷战后，美国对朝政策的逻辑基础非常单一，即“朝鲜崩溃论”，认为朝鲜是一个危机四伏，已经是到了即将崩溃边缘的政权，主要体现在以下具体方面。

首先，美国认为朝鲜现政权已经失去民心和国内的执政合法性，“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朝鲜民众，迫切期待政权倒台建立民主政府。在这种逻辑下，美国认为朝鲜还没有发生内部巨变，主要原因是政府的高压政策，让朝鲜内部“想要推翻”政府的力量“还不敢推翻”，因而美国的政策就是要从军事上遏制，经济上制裁，外交上封锁，让朝鲜国内矛盾升级，加速崩溃进程。

第二，美国认为朝鲜现政权已属于被国际社会唾弃的“失败国家”，只要中国下决心抛弃式地制裁朝鲜，朝鲜就会立即崩溃。而朝鲜能够苟延残喘的外部原因，主要因为有中国庇护，因而只要增加对中国的外交压力，就能够加速崩溃进程。

第三，美国认为在东北亚增强对朝鲜的军事威慑能力，客观上会带来朝鲜增强军备的动力，而一个封闭贫穷的朝鲜越加强军备，经济就越困难，内部崩溃可能性就会越高。基于这种逻辑，美国在冷战后不断地强化同韩国和日本的军事同盟，并且加大联合军事演习的次数、频率和规模，隐含的想法似乎就是要通过军备竞赛来拖垮朝鲜。

可以说美国在冷战后，从老布什总统到现在，“朝鲜崩溃论”一直是美国政治主流认知，美国的朝鲜外交无论在制裁还是在谈判中都秉承这个逻辑，这是造成双方无法建立最基础的信任关系的重大障碍，单一逻辑也让美国对朝外交缺乏创造性。据报道，当年美国同意提供两个轻水反应堆，也基于这个假设基础上，因为建设需要十几年，按美国的预计，那时候朝鲜已经不存在了。

越南战争的教训

为什么“朝鲜崩溃论”的单一逻辑，会成为美国政治对朝政策主流认知？实践证明这外交上是失败的，在战略上同样危险，同越南战争的比较，有助于我们有比较清晰的认识。

第一、美国的“朝鲜崩溃论”是对于朝鲜的战略无视。当年为什么美国会陷入越南战争的泥潭中，首先美国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越南人看成是对手，主要是美国反共反苏大战略需要打越南战争，这是一场意识形态主导的战争。美国认为越南如果共产化，就会扩大苏联的势力范围，并带来东南亚的骨牌效应，因此必须打击越南。在整个决策过程中，美国对于越南本身的历史和利益几乎不关心，例如几乎完全无视越南反殖民要求独立的历史。

第二、美国的“朝鲜崩溃论”是对朝鲜的战术轻视。当年美国从来没有认为越南是一个值得重视的敌手，在美国看来，越南的失败仅是时间问题，而不是可能性的问题。正因为这种“越南必败论”的主导下，美国对于越南的相关知识没有兴趣，不知道敌人是谁，也不想知道。傲慢及无知的结果，导致了越南战争的十年僵局。

第三、“朝鲜崩溃论”成为“政治正确”标尺。由于朝鲜地处遥远，对于美国来说不构成直接的安全威胁，而朝鲜的特殊制度及核武器开发，对于冷战后美国国际战略目标日程中是非常有用的工具。冷战结束时，美国把朝鲜看成是今后需要推广美国式民主国际新秩序的障碍；在2011年后，则将它看成是反恐世界战略防止核武器扩散中的眼中钉，定义为邪恶轴心国家之一。由于朝鲜的弱和远，对于美国的一些政治家来说，夸大朝鲜威胁，甚至妖魔化朝鲜的成本几乎为零。

第四、“朝鲜崩溃论”还逐渐扩散为美国盟友韩国和日本的“政治正确”的主流认知。美国上述逻辑通过同盟沟通的各种渠道，深度影响了日韩的主流政治和舆论，逐渐把美国逻辑变成了这些国家之间的地区共识。部署萨德，联合军事演习的必要性也就成了“理所当然”。

美国究竟对于朝鲜懂多少，或者说有多少意愿想了解朝鲜半岛的历史和他们的诉求，这些都是很大的问号。孙子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朝鲜崩溃论”的战略有用性，政治正确的舆论环境下，美国连自己的敌人是谁都不愿意了解，真的发生战争胜算又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