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道德，道德个头！”

短短几个字，折射出印度尼西亚国防部长普拉博沃的个性，还有他回应争议的态度。这位在民调中领跑的总统候选人，过去几个月里没少因被认为不公平地获得优势，而遭知识分子和对手炮轰。

面对竞选对手、雅加达特区前首长阿尼斯去年12月12日在候选人辩论追问“怎么看待道德课题”，普拉博沃四天后在自己领导的大印尼运动党集会上致辞时模仿阿尼斯的提问方式，随后脱口而出“道德个头（ndasmu etik）！”

爪哇语中，ndasmu直译为“你的头”。虽然可以是玩笑话，但以当时的语境，大家看到的更多是这位前将军对对手的不屑。

不屑的原因有几个。首先是普拉博沃自恃处于领跑位置，而且在多项民调领先超过20个百分点。这么大的优势，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背后扮演造王者角色的印尼总统佐科。佐科虽没有明确表态支持哪一方，但从他的妹婿安瓦尔在宪法法院首席法官任内颁布具争议裁决，让佐科长子吉布兰获得参选资格，再到普拉博沃宣布吉布兰为副手，佐科在这场选战有没有选边，外界已形成一定的看法。普拉博沃借助佐科的高人气，获得大批佐科支持者力挺。

这也是印尼政治诡谲之处。过去两届总统选举，普拉博沃与佐科狭路相逢，但两次都败给佐科。外界本以为普拉博沃的政治生涯就此堵死，没想到佐科把政敌揽入内阁，给了他翻生的机会。

与普拉博沃联手，无异于一场“权宜婚姻”（marriage of convenience）。普拉博沃和佐科所属的斗争派民主党推举的总统候选人甘查尔，是最有可能延续佐科政策的人选。对佐科而言，如果非得二选一，他显然不愿意把赌注押在很可能受制于党魁美加华蒂的甘查尔身上。反之，普拉博沃如果当选，会不会真的延续佐科政策还是未知数，但佐科手上没有更好的牌。哪怕触犯众怒，被指搞裙带关系，他也得放手一搏。

对普拉博沃而言，这场选战也是一场高赌注的博弈。普拉博沃已经72岁，观察家普遍认为这次选举是他人生一圆总统梦的最后一次机会。

普拉博沃目前虽然民意支持率超过40％，但如果没有任何参选组合得票率过半，得票率最高的两组人马就得进行第二轮选举，才决出胜负。

新加坡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客座研究员威尔逊（Ian Wilson）博士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说，如果进入第二轮选举，阿尼斯和甘查尔两个阵营届时联手对抗普拉博沃的可能性，会导致选战更激烈。他们可能在西爪哇、中爪哇和东爪哇三个大省囊括大量选票，提高赢面。普拉博沃如果要避免夜长梦多，就必须争取在第一轮投票中一举胜出。

普拉博沃对对手不屑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的性格使然。他是出了名的性子急躁、脾气火爆，从政前的军方背景也使他在公众视野留下不苟言笑的形象。

普拉博沃在社媒中打造“可爱”形象

竞选团队这次有意重新塑造他的形象，竞选海报中的候选人头像使用带有喜感的卡通风格，拉近与年轻人的距离。社交媒体上流传的，是“可爱”（gemoy）的普拉博沃随着轻快音乐跳起舞的视频。就连总统候选人辩论中被对手围攻的画面，也被巧妙地搭配哀伤的音乐，营造普拉博沃可怜楚楚的样子。和昔日的“怒汉”形象相比，如今大家看到的是“憨厚版”的普拉博沃。

努山达拉多媒体大学传播学院助理教授安邦（Ambang Priyonggo）点评，普拉博沃为了打赢选战，甚至愿意选佐科的长子为副手，可谓费尽心机。

“这也是大家所担心的，那就是他为了胜出，会不惜一切，采取任何手段。”

普拉博沃如何“采取任何手段”，可从过去的事件窥见一二。上两届总统选举，普拉博沃拉拢激进派宗教分子和极右翼人士加入阵营。初步快算结果显示他败选时，支持者还游行示威，演变成暴动。

若追溯得更早些，普拉博沃还被指策划1998年的雅加达排华事件，以及在动乱期间刑讯民主人士。虽然他多年来予以否认，但这些事迹难免给他的人权记录留下硬伤。

时过境迁，印尼华社看法莫衷一是。有人认为普拉博沃是当年的代罪羔羊；有的仍对他存疑；也有些声音认为若撇开人权问题，普拉博沃在维护国家利益上仍是爱国的民族主义者。

至于更广大的印尼选民，威尔逊分析，年轻一代没经历过1998年的动荡，因此更多地将人权记录云云视为“久远的历史”。

尽管竞选团队尝试打造普拉博沃的憨厚形象，但面对辩论场上对手的挑衅，普拉博沃终究掩饰不了沉不住气的一面。

就这点而言，看得出普拉博沃的个性相当鲜明，也前后一致。强硬的个性也未必是劣势。新加坡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资深研究员、印尼研究项目兼任项目主任刘敏丽说，一些选民，尤其是怀念“美好的苏哈多时代”的选民，恰恰会偏好普拉博沃这样个性刚硬的领导人。

只是，这么一号人物如果当选，是否意味着民主人士的恶梦成真，印尼回到集权统治？威尔逊认为，受印尼政治生态“交易主义”的本质影响，印尼不太可能出现集权式的压制作风，但普拉博沃有可能延用佐科的做法，即通过把敌对阵营揽入执政联盟，变相消除反对声音。这也意味着印尼的选举民主会进一步被掏空。

印尼政治环境复杂，选举如果进入第二轮，势必有更多变数，也不排除可能出现动荡。不过无论是一轮还是两轮投票，从普拉博沃政治生涯的荣辱以及他手上集结的竞选资源来看，这场选举，他志在必得。

普拉博沃的反对者即使不满意他以“不公平”的方式建立优势，但对普拉博沃来说，只要能达到目的，估计也不存在公平与否的争辩。用他的话说，也许就是“公平，公平，公平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