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领袖金正恩今年9月罕有地访问俄罗斯后，平壤日前终于成功发射军事侦察卫星。韩国认定俄罗斯为这次卫星发射提供了技术指导。这一最新发展加深了美日韩对朝俄军事合作的疑虑，使朝鲜半岛局势陷入紧张。

朝鲜宣称星期二（11月21日）成功将军事侦察卫星“万里镜-1”号（Malligyong-1）送入轨道，并称侦察卫星将从12月1日起正式执行侦察任务。这一表态引发美国、韩国和日本的强烈谴责，指责朝鲜公然违反联合国制裁，破坏地区稳定。

据朝中社报道，朝鲜领袖金正恩星期三（22日）查看了卫星从关岛上空拍摄的安德森空军基地，以及阿普拉港等美国主要军事基地的照片。

金正恩强调，朝鲜应发射更多侦察卫星进入轨道，给朝鲜武装力量提供充分且有价值的实时情报。

专家警告，朝鲜军事侦察卫星顺利进入轨道，意味着金正恩政权的情报搜集能力将取得大跃进，尤其是对韩国和美国关岛的监视，有助朝鲜在发生军事冲突时取得关键情报数据。

过去，只有美国、韩国和日本通过卫星侦察朝鲜的军事部署和调动，并分享情报。未来，朝鲜也可以监视美韩军事调动，以及日本国内的一些防务情况。

韩情报院：朝鲜获俄技术专家指导

今年5月和8月，朝鲜两次发射军事侦察卫星都以失败告终。韩国国家情报院星期四（23日）说，朝鲜这次成功发射侦察卫星，背后有俄罗斯协助的可能性极大，相信是朝鲜向俄罗斯提供前两次发射卫星失败的数据，再由俄罗斯分析提供改善方案。

韩国学者认为，朝鲜获得俄罗斯技术专家的指导，提高了发射成功率。高丽大学统一外交学系教授南成旭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说：“这肯定是普金会取得的成果。”

今年9月，金正恩在疫情后首次出访，在象征俄罗斯独立太空探索能力的东方航天发射场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会晤，期间还参观了俄罗斯远东军事工厂。

南成旭相信，朝鲜和俄罗斯进行了航空航天技术与弹药交易。“韩国确信，普金会后俄罗斯曾派工程师到平壤，只是不清楚俄罗斯有没有向朝鲜交付火箭发动机。”

南成旭说，朝鲜与俄罗斯扩大军事技术合作，提升了朝鲜的间谍卫星技术，预计朝鲜接下来会有更大胆的军事挑衅，对韩国国家安全构成严重威胁。

他警告，在俄罗斯的帮助下，朝鲜的核导弹威胁日益升级，不排除朝鲜未来对朝鲜半岛南部发动导弹袭击的可能性。“韩国没有核武器，首尔全市人口近1000万，离韩朝非军事区仅40公里。朝鲜要是发动导弹袭击，后果不堪设想。”

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远东联邦大学的区域与国际研究中心副主任卢金（Artyom Lukin）说，虽不确定朝鲜成功发射侦察卫星，俄罗斯是否提供任何协助，但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卢金在回复《联合早报》电邮询问时指出：“朝鲜今年的两次发射都失败。第三次发射，则是在普京几个月前承诺帮助朝鲜发展卫星技术后取得成功的。”

不过，也有不少专家对于莫斯科能在约两个月时间里为平壤提供足以改变卫星发射的援助持怀疑态度。

韩国航空大学张永根教授说，朝鲜不可能在这段时间内利用俄罗斯的技术或硬件援助重建卫星。“但俄罗斯可以提供一些有关之前故障和遥测数据的分析。”

朝俄频繁互动引发关注

最近一段时间，朝鲜和俄罗斯频繁互动，两国越走越近，引起国际社会广泛关注。外界揣测，朝鲜与俄罗斯可能就军事侦察卫星、武器装备等进行合作。

金正恩在普金会上承诺，朝鲜将把与俄罗斯的双边关系作为“头等大事”和外交政策的第一要务，与俄罗斯一道“对抗帝国主义”。普京则承诺，将在太空技术上帮助朝鲜。

卢金今年9月26日在华盛顿智库、监测朝鲜动向的网站“北纬38度”（38 North）发表评论文章指出，乌俄战争带来新的地缘政治现实，克里姆林宫与平壤的关系可能会变得越来越亲密，甚至可能恢复冷战时期的准同盟关系。

据卢金分析，预计中国和俄罗斯今后对朝鲜扮演的角色将出现一些微妙的改变。“中国仍是朝鲜主要的物资供应国，俄罗斯则成为朝鲜的主要军事伙伴。莫斯科将乐于扮演这样的角色，因为它与美日韩关系本来就不好，不担心与这三国交恶。”

与大国结盟提升影响力

超过三年的边境封锁，加上2019年与美国谈判失败，使得朝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孤立。

卢金指出，2019年2月，金正恩与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在越南河内举行第二次特金会，但双方没有签署任何协议，后来无核化谈判不了了之。

卢金认为，今年9月的普金会有助朝鲜在美朝谈判中掌握更多主动权，扩大朝鲜的外交空间，有助打破美国主导朝鲜半岛局势的格局。他说：“金正恩不想让人觉得他过于依赖华盛顿、北京或者首尔。”

南成旭则认为，在同被西方世界孤立的背景下，朝鲜和俄罗斯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金正恩政府显然希望通过与俄罗斯更紧密结盟来提升自身影响力。这也意味着，朝鲜已经放弃过去30年一直推动的对美关系正常化，进入与俄罗斯发展实质关系的新时代。“如果获得大国（俄罗斯）支持，在与美国谈判时就会有更多筹码。”

此外，朝鲜还可以得到俄罗斯卫星技术的协助，俄罗斯也会给予部分无偿的食物或能源上的供应等，这将有助巩固金正恩政权。

朝鲜为什么在中俄间选靠俄

分析指出，虽然朝鲜所获得的外国经贸援助有90%来自中国，但朝鲜与俄罗斯之间谈的是军事技术合作。

此外，北京一直反对朝鲜进行第七次核试验，这与莫斯科正在与朝鲜谈判的潜在武器和导弹协议形成鲜明对比。

有观点认为，朝鲜可能通过加强朝俄关系，寻求减少对中国的依赖。

南成旭说，中国一直对朝鲜起着相当大的影响力，但平壤不想只依赖北京。“朝鲜希望从俄罗斯获得天然气和农作物，希望获得俄罗斯在卫星技术和核潜艇技术方面的支持，但朝鲜无法从中国那里获得这类高科技。”

对于普金会，北京是低调回应。中国外交部新闻发言人毛宁当时说，朝鲜领导人访俄是两国之间的安排，涉及朝鲜和俄罗斯之间的关系，目前中朝关系发展势头良好。

韩国《东亚日报》的评论文章指出，世界正在关注中国的态度，不亚于对朝俄领导人会面的关注。如果中国帮助或默认朝俄之间的非法武器交易，北京的威信和地位将受到很大动摇。

俄罗斯能从朝鲜获得什么

相较于俄罗斯，朝鲜显然是在普金会中获得较多实际利益的一方。在战略层面上，俄罗斯与朝鲜的卫星科技合作很可能已为平壤带来技术上的突破。长远来看，俄罗斯的卫星技术支援有助改进平壤的洲际弹道导弹计划。

至于被认为是世界上军事实力排名第二的俄罗斯，为何乌克兰战争会令俄军沦落到向朝鲜求助弹药的地步？

美国弗吉尼亚理工大学国际事务教授杰拉德·托尔（Gerard Toal）分析说，俄乌战争旷日持久，对俄军消耗大，远远超出了普京当初的预计。

此外，中国在俄乌冲突中采取中立，并没有给予俄罗斯直接的军事援助。随着战争僵持并趋于长期化，俄罗斯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莫斯科迫切需要武器，尤其是子弹和炮弹，而平壤在这方面有充足的库存。

托尔告诉《联合早报》：“对普京而言，乌克兰战争现在确实进入很困难的阶段。俄罗斯的武器在乌克兰战场上大量消耗，需要新的补给来继续打仗，金正恩武器库里的大量苏式武器成为一个选项。”

托尔认为，韩国在俄乌战事中对乌克兰的支持，是促使莫斯科与平壤加强合作的另一因素。

韩国总统尹锡悦今年7月突然访问基辅，明显表现出对乌克兰的支持，彻底站到了俄罗斯的对立面。

尽管尹锡悦政府坚称，只为乌克兰提供非致命的军事援助，例如防弹背心、头盔和医疗用品，但《华尔街日报》引述消息人士报道，华盛顿去年要求韩国给乌克兰提供支援后，首尔与华盛顿达成秘密协议，将炮弹交由美国运往乌克兰。

托尔说：“这显然激怒了俄罗斯。俄国与朝鲜的卫星科技合作，可说是莫斯科对韩国支持乌克兰的报复。”

金正恩与普京会晤时则表明，朝鲜会“全力和无条件地支持”莫斯科向乌克兰发动的“神圣战争”。朝鲜也是少数几个承认俄控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独立的国家。

半岛局势紧张升级

朝鲜与俄罗斯靠拢，最紧张的无疑是韩国。俄罗斯作为一个拥核大国，选择朝鲜作为政治军事盟友，势必给韩国带来各种不明确变数。

专家警告，朝俄结盟也可能加剧朝鲜半岛周边的紧张局势，让朝鲜得以推进核武器项目，并迫使韩国和日本各自加强与美国的军事合作。

韩国政府在朝鲜成功发射侦察卫星后，决定暂停《九一九军事协议》部分内容效力，同时宣布恢复对军事分界线一带的监视与侦察活动。

朝鲜则在隔天扬言撕毁整份军事协议，并立即在朝韩边界部署更强大的武装部队及最新武器作为反击。朝鲜还说，若朝韩间“发生无法挽回的冲突事态”，责任完全由韩国承担。平壤的表态导致半岛紧张局势升级。

韩国国家情报院说，虽然目前尚未发现朝鲜进行第七次核试验的迹象，但只要金正恩一声令下，随时能进行。

美国国务卿布林肯11月9日警告，朝鲜与俄罗斯之间的军事联系“不断增加且危险”，形容朝鲜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克里姆林宫则回应，俄国有权选择与任何国家交往，不会受第三国干涉。

虽然朝鲜和俄罗斯都否认有任何军火协议，但美韩军方及情报部门估计，俄罗斯自今年8月初以来，从朝鲜获得至多100万枚炮弹以及其他军事装备。

布林肯强调：“对于任何支持朝鲜弹道导弹、核技术、空间发射能力的行为，我们深感忧虑。我们正在努力识别、公开以及在必要时反制这种行为。”

布林肯也呼吁中国发挥影响力，克制朝鲜的武器计划，包括“不负责任”的导弹发射。

针对朝鲜发射侦察卫星，中国外交部称，希望朝鲜半岛问题有关各方保持冷静克制，坚持政治解决大方向。

有专家认为，如果朝鲜与俄罗斯越走越近，北京对两国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小；而在军事技术上获得俄罗斯援助的独裁者金正恩，可能会变得更加大胆且不可预测，这必将引起北京的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