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特稿

吴汉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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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婕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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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年3月至11月，美国共和党与民主党每个月都将举行党内初选，选出候选人在11月8日参加中期选举。以目前为止的共和党初选形势来看，是否有利于前总统特朗普继续牢牢掌控共和党？民主党如何备战中期选举？两党政治又将如何发展？

过去一年多，美国前总统特朗普依然是共和党无可争议的领导人。他让许多共和党党员对他死心塌地；许多追随者和党领袖依然相信他“赢得2020年总统选举”的说法；他还筹集了巨额资金，当中大部分来自小捐助者。

不过，最近三个月共和党为中期选举进行的党内初选结果显示，尽管特朗普对共和党还有很大影响力，但已达顶峰，甚至可能出现衰退之势。

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研究员洪友任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说：“从某些方面来看，特朗普对共和党的控制已经减弱。”

中国人民大学美国问题专家金灿荣则认为，特朗普在佐治亚州共和党初选遭受挫败，但他对共和党的影响力还是很大。

在过去几个星期的共和党初选，特朗普支持的多名候选人落败。其中，佐治亚州共和党初选，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特朗普的影响力变化。特朗普在2020年总统选举以微差输掉佐治亚州后，要求共和党籍州长坎普（Brian Kemp）和州务卿拉芬斯贝格（Brad Raffensperger）宣布他胜选，但两人不从。特朗普之后视他们为死对头，誓言要把他们拉下台。党内初选开始后，特朗普投入精力和资金为坎普和拉芬斯贝格的对手助选，但坎普和拉芬斯贝格都在5月的初选中胜出。

不过，也有特朗普支持的两名佐治亚州共和党人在初选中胜出，年底可竞选参议院和众议院的席位。在宾夕法尼亚州共和党初选，特朗普支持的知名医生兼前电视节目主持人奥兹（Mehmet Oz）也拿下参议院席位的候选人资格。

美国智库布鲁金斯学会高级研究员卡马克（Elaine Kamarck）的统计显示，到目前为止，特朗普支持的候选人有约三分之二赢得党内初选；但她指出，特朗普支持的人选，不是对手比较弱，就是没有对手。

洪友任认为，更应该关注的是，建制派共和党人如今更愿意在初选中批评特朗普。“建制派担心，特朗普的影响力将使共和党在中期选举失去选票，丢了到嘴的肥肉，或者没能让共和党在中期选举赢得最大战果。”

金灿荣受访时也说，共和党面对特朗普派系和建制派分裂的问题，两派的政策观点差异非常大，“如果相互拆台，共和党在中期选举可能就找不到机会了”。

在佐治亚州共和党初选时，特朗普和他的前副手彭斯就分别给不同的候选人站台，凸显党内两大派系的撕裂。

彭斯给坎普站台时，讽刺特朗普放不下2020年输掉总统选举的包袱。他说：“选举是关于未来的。有些人想把这次选举变成关于过去的选举。当你们明天支持坎普州长时，你们将向全美国发出一个清晰的信息：共和党才是未来的政党。”

　特朗普对党内控制　已出现三道裂痕

专门研究美国选举制度的卡马克在分析文章中指出，特朗普对共和党的控制已出现三道裂痕：特朗普的铁杆基本盘似乎正在缩小；在共和党多场初选中，特朗普的站台加持未能给候选人带来很大的正面效应；共和党大佬正加紧挑战、乃至反对特朗普。

根据美国NBC电视台的民意调查“你是否支持特朗普多过支持共和党？”，在2020年大选以前，54％受访者回答“是”；到了2022年5月，58％受访者回答“不是”。情况掉转，特朗普的铁杆基本盘开始萎缩。其次，特朗普支持的候选人不一定能在党内初选轻松胜出，甚至可能输掉，这显示特朗普不是党内的造王者。第三，在共和党初选开始前，党内只有少数建制派领袖旗帜鲜明地公开反对特朗普，如今更多人加入行列，如前总统小布什、前副总统切尼和彭斯等。

在华盛顿从事政治数据工作的戴维斯在《卫报》发表文章称，在共和与民主两党，党员显然更重视会治理和解决问题的候选人，而不是任何领导人的站台支持。“民主党初选候选人即使有美国总统拜登或众议院议长佩洛西的支持，但在过去两年阻碍政府议程，会得到党员的反对票；能交出成果的共和党人会得到党员的支持票，即使他们激怒了特朗普。”

选举是关于未来的。有些人想把这次选举变成关于过去的选举。当你们明天支持坎普州长时，你们将向全美国发出一个清晰的信息：共和党才是未来的政党。

——彭斯给坎普站台时，讽刺特朗普放不下2020年输掉总统选举的包袱。

拜登不当“造王者”遏制党内分歧

特朗普积极参与中期选举，为多名共和党初选候选人站台、提供竞选资金、录制广告等。拜登却有意回避在民主党初选扮演“造王者”角色，与特朗普的做法形成鲜明对比。

彭博社报道称，拜登目前仅公开支持两名民主党人：俄勒冈州现任众议员施拉德（Kurt Schrader）和俄亥俄州现任众议员布朗（Shontel Brown）。

一名要求匿名的拜登政策顾问说，拜登愿意为施拉德和布朗背书，因为他们非常支持拜登的立法议程，是“最忠于拜登”的民主党初选候选人。

据统计，特朗普目前已公开为170多名共和党候选人站台，所到之处不乏支持者摇旗呐喊力表支持。特朗普发言人布多维奇说，特朗普“在政治上拥有最强大的支持”，并致力于“在全国范围内支持他所支持的候选人”。

美国晨间咨询公司发布的一项民调结果显示，在佐治亚州、北卡罗来纳州、俄亥俄州和宾夕法尼亚州接受调查的共和党选民中，近五分之四的受访者看好特朗普。这份调查还发现，特朗普在这四个州的支持率自他离任以来几乎没有变化。

不同于特朗普一路向好的民调支持率，拜登在通胀飙升、冠病疫情蔓延、枪击事件多重危机的堆叠下，民调跌至39％，是他担任总统以来的最低水平。同时，不到四分之三的民主党人认可他的工作表现，这个比率在去年的调查中从未低于82％。

民主党与拜登互相埋怨

面对拜登“跌跌不休”的支持率，白宫与民主党人之间的隔阂日益扩大。民主党内部派系开始互相推责，甚至要求白宫为“暗淡的前景”负责；拜登则私下埋怨民主党人“不作为”，没有给自己有力支持。

在党内分歧愈演愈烈之际，拜登有意淡化自己在中期选举的“造王者”作用。分析认为，拜登此举主要为了遏制党内派系间的分歧，若强势为不同派系的初选候选人站台，恐引发新一轮冲突。

中间派民主党智囊团“第三条路”（Third Way）联合创始人贝内特说，拜登作为中间派的民主党人，自然倾向温和派候选人，但他在党内的盟友非常广泛，因要满足各派的要求，所以政治操作空间极小，在给党内的人站台时须谨慎行事。

中期选举足以改变

美政治权力版图

美国中期选举是指美国总统任期中间的选举，定于总统任期第二年的11月举行，改选国会众议院全部席位、参议院三分之一席位、大部分州长、州议会官员和县级官员，所以中期选举足以影响美国政治权力版图。

2020年美国大选后，民主党赢得白宫和国会两院的控制权。拜登政府上任以来面临诸多挑战，包括冠病疫情后的复苏、俄乌冲突造成的油价上涨和通货膨胀、粮食安全问题如配方奶粉供应不足等，使得拜登的支持率大幅下滑。

一般相信，共和党很可能在今年的中期选举赢得众议院的控制权，甚至参议院的控制权。

共和党人三不提

美国智库布鲁金斯学会一项研究发现，近四分之三的共和党初选候选人，与特朗普指拜登靠欺诈赢得2020年总统选举的说法保持距离，近九成对2021年1月6日美国国会山暴乱避而不谈。

截至5月25日，有493名候选人参加了共和党初选，布鲁金斯学会高级研究员卡马克领导的初选研究计划（Primaries Project），仔细审视他们在个人竞选网站、社交媒体、媒体采访等渠道，针对三个重要事件提出的看法：美国选举公正问题、2020年总统选举结果和2021年1月6日国会山暴乱。

统计发现，有54%的共和党初选候选人完全不提选举公正问题，74%完全不提2020年总统选举结果，多达87%完全不提国会山暴乱。

特朗普主义生根　两党合作难再现

特朗普在共和党内也许不是造王者，但他的特朗普主义（Trumpism）无疑已成为共和党人追逐的政治风格。在当前这种社会环境，特朗普主义成为党内主流思潮，促使共和党继续保守化，进而刺激民主党左派继续壮大，民众更难指望两党合作（bipartisanship）再现。

不管有没有特朗普共和党都将继续右倾

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研究员洪友任受访时说，特朗普主义在共和党内的未来，以及与共和党的关系，取决于特朗普下一步怎么走。“如果特朗普决定参加2024年总统选举，将再次激发特朗普主义的支持力量；如果不参选，共和党内不乏想继承特朗普主义的领袖。”

路透社早前一篇分析报道称，那些得不到特朗普站台支持的党内初选候选人，有不少转而争夺特朗普的基本盘。

在宾夕法尼亚州共和党的一场初选中，最后一分钟加入战围的巴内特选用“让美国再次伟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简称MAGA）的口号。她认为“让美国再次伟大”并不属于特朗普，而是属于美国人民的。尽管巴内特没有得到特朗普支持，但她还是选择向特朗普主义靠拢。她最终没有赢得初选。

共和党策略师科南特说：“2016年，特朗普是唯一以这种民粹主义参选的候选人。现在，民粹主义成了大多数共和党初选候选人的主张。”

事实上，“让美国再次伟大”并非特朗普所创，而是1970年代美国面对种种危机时开始盛行的，共和党籍的里根1980年以这句口号赢得总统选举。

洪友任指出，共和党的右倾运动早在特朗普之前已经开始，是里根在20世纪80年代播下的种子，所以不管有没有特朗普和特朗普主义，共和党都将继续右倾。

据法新社报道，美国智库皮尤研究中心的一项分析发现，如今民主党人与共和党人的分歧比过去50年间的任何时候都大。

明尼苏达州哈姆林大学政治学者舒尔茨认为，经济结构变化、种族、社会问题和科技发展正在推动多元化，特朗普“只不过是应对这些趋势的化身”。

进步派政治顾问科恩—桑切斯则归咎于政治捐献。“因为我们的选举已变得极其昂贵，候选人寻求快速募款，而不是向普通美国人筹集资金，这时候情况开始变得危险。”

两党唯独在中俄问题上同声同气

美国国内政治两极化，共和党和民主党对各种问题无法达成共识，唯独在外交政策上罕有地协调一致。

中国人民大学美国问题专家金灿荣受访时说，两党在枪支管控、基建法案、气候和防疫等政策上存在巨大分歧，只在对华政策上保持一致。“两党什么问题都吵架，连修条路都吵；对中国却高度一致，骂中国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研究员洪友任说，两党唯一能达成共识的课题，就是必须对中国和俄罗斯更加强硬。两党都认为中国是对美国统治地位的主要挑战，这意味着对中国妥协或迁就，可能被视为一种负担不起的政治责任。“一个将中国视为主要战略竞争对手、接近于威胁或敌人的严重分裂的国家，不利于社会安宁，更不利于国内和全球稳定。”

金灿荣说，美国两党会继续将国内矛盾的焦点转向国际。“我个人还是希望民主党能在这次中期选举中保持多数，因为相较于极右翼，拜登政府至少会在中美关系上维持平衡。但现在真的不好说，因为特朗普是一个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