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岁这年,鲁细细从互联网企业字节跳动裸辞了。她没有找新工作,而是在社交平台小红书和抖音分享起“大厂”辞职经历,获得逾12万粉丝。
鲁细细说,靠着直播带货、广告和知识付费,她今年8月的月入已破5万元(人民币,约9286新元)。
像鲁细细这样以离职为起点的自媒体博主,近期在中国社交平台大量涌现。
中国媒体第一财经引述数据分析平台“飞瓜”报道,小红书上“我离职了”话题的参与人数,今年上半年增加2万1232人;很多都是字节跳动、腾讯、阿里巴巴等互联网企业的前员工。
离职日晒出工卡照片,搭配“一个赞就离职”的吸睛文案,是其中很多人获取初始流量和粉丝的典型起手式,他们因此被统一冠上了“离职博主”的标签。
新媒体研究机构新榜研究院院长夏之南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说,中国近年就业压力大,互联网企业降本增效、裁员成为常态;离职博主的爆火,反映出年轻人对传统职场和工作模式的不满。
“很多人围观离职博主,其实是种自我情感的投射。他离职了,干了我不敢干的事,过上了我不敢放手去过的人生,我们叫打工人的‘离职代餐’。”
离职博主成“失业人员蓄水池”
鲁细细去年10月离职时,正值就业话题在中国社会升温。
据小红书数据,职场类内容的发布数量在去年9月同比增长132%。此前,中国青年失业率连续三个月录得新高至21.3%后,官方宣布暂停公布数据。
鲁细细受访时说:“当时我和老公都在互联网大厂,裁员非常厉害。到30岁这个节点,大势所迫,如果两口子都继续在大厂‘卷’,很可能双双失业。”
互联网是中国吸纳就业的主要行业之一,但该行业近年掀起裁员潮并持续至今。阿里巴巴去年裁员约2万人,为10年来最大规模;腾讯员工数去年也减少约3000人。
鲁细细认为,离职博主本质上和网约车、外卖行业一样,成了“失业人员的蓄水池”。
和鲁细细的经历类似,网名“元宝妹”的博主曾在三家互联网企业工作。大学毕业后工作六年,她在离职之前几乎没有休息超过一天,在西藏旅游也得打开电脑工作,感觉身体到了临界值。“车需要保养,人也是一样的。”
今年4月提交离职申请当天,她在社交媒体上写道:“如果一个不快乐的我从职场离开,可以释放10倍的能量和精力去影响100倍的人,我为什么不去做呢?”
成为“一人公司”还是重回大厂?
离开内卷严重的互联网企业后,也会面临新的问题。
刚离职时,鲁细细以工作经验切入,更新起了“从大厂辞职,终于能说实话了”等内容,多则贴文获得逾千次按赞,很快收获第一批粉丝并接到广告。不过广告收入和全职工作时有很大差距,没有广告的淡季时,她陷入焦虑。
鲁细细意识到,不能只做博主,而是要“做生意”。她开始直播带货,推出付费咨询,服务有意学习求职面试和自媒体运营经验的受众,收入逐渐走高。
她现在视自己为“一人公司”,虽然工作量不小,但在做热爱的事情,感到真正的开心。“我很向往自由,能不打工就不去打工了。而且我的年龄、已婚未育的标签,放在简历上基本就判‘死刑’了。”
裸辞一个月后,元宝妹也在拥有1万5000个粉丝的小红书账号感慨,离职博主离不开钱,“比上班赚得还多,但还是焦虑。”
她告诉《联合早报》,每赚一笔钱都会感到恐惧。“这个钱明天还有吗?明天还会有这么多吗?”
元宝妹顿悟,她必须要有“心理上的托底”——继续在互联网企业工作来保持规律生活和身心平衡。7月,她结束了两个月的空档,回归职场。
中国招聘平台“猎聘”称,离职博主已出现停更潮,陆续重返职场。
夏之南观察,大部分离职博主都不可持续。“每天创作和运营,需要消耗巨大时间精力,这个过程通常能持续半年。如果流量起不来,没法接广告或带货变现,离职博主很快会面临收入问题。”
学者:不稳定成职业发展普遍现象
中共西安市委网信办今年7月发文称,离职重启人生勇气可嘉,但须谨慎思考不上班能否养活自己。
文章也称,要让人们走出职场焦虑,应努力建立尊重平等的劳资关系,对反人性常理的加班、加压等企业制度重拳出击,保障劳动者福利。
中国国家统计局的最新数据显示,9月非在校16至24岁青年失业率录得17.6%,为今年第二高。
香港浸会大学传理学院助理教授邹胜向《联合早报》分析,离职博主能戳中公众情绪,反映出不稳定性成为职业发展中的普遍现象,人们对于就业市场的不安,以及年轻人更反传统的个人职业规划趋势。
他指出,生产和消费离职博主的内容,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共享的情感宣泄过程”。
夏之南说,小红书和抖音上离职博主的话题还在增长。“本质上这是时代的产物。”
元宝妹不喜欢离职博主的标签,但认为这段经历很珍贵。她说,中国人从学习到结婚生子,一辈子都在被“push”(推着走),应该给自己一段“gap”(空档)时间,找到一条喜欢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