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稿

黄小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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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11月正式推出的ChatGPT打响了全球聊天机器人竞赛的第一炮，隔着一道网络防火墙的中国也被这股聊天机器人热潮席卷，多家中国科技巨头过去四个多月来加速研发旗下的聊天机器人产品。聊天机器人会如何影响中国逾130亿美元（约174亿新元）的人工智能市场？这场人工智能竞赛会对中美科技战带来哪些长远的影响？ 

中国科技巨头去年底开始在人工智能（AI）竞赛中加速布局，不到半年内腾讯、华为、字节跳动、京东、360、快手、网易等十几家中国科技企业相继宣布正在研发类似ChatGPT的产品。不过，只有百度和科大讯飞公布了较明确的产品发布蓝图。 

百度3月16日召开发布会，宣布对标ChatGPT的聊天机器人产品“文心一言”开始内测；目前内测活动只开放给小部分企业伙伴和网上申请者，开放给公众的内测平台排号已经超过100万人。 

科大讯飞2月则宣布公司首个使用认知智能大模型的产品——讯飞AI学习机预计5月6日进行产品级发布。这是中国首个对标ChatGPT并且有确切落地日期的产品。

长期研究中国科技发展的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研究员希恩（Matt Sheehan）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分析，目前的聊天机器人竞赛主要是科技公司之间的竞争，所有互联网巨头都可以预想到使用这类AI技术可能带来的巨大商业利益。 

根据艾瑞咨询2021年发布的中国聊天机器人行业发展研究报告，聊天机器人不只能用于聊天或优化网络搜索引擎，它背后的大语言模型生成技术也能广泛应用在客服、营销和企业信息服务等场景，例如智能导航、智能培训、智能电话营销、行业数据分析、营业方面的智能决策等。

中国整体AI市场目前已超过130亿美元。报告显示，聊天机器人的市场规模到了2025年将达到98亿5000万元人民币（约19亿新元），2019年到2025年的复合年均增长率接近40%。

分析：聊天机器人或成为中国科企重要增长点

有分析认为，过去两年中国整体科技行业增长放缓，聊天机器人可能成为中国科技公司下个重要增长点，也有助于刺激投资者对中国科技行业的信心。因此多家科技巨头即便在聊天机器人产品尚未成熟的情况下，仍大力宣传投入这个重要新赛道。

科大讯飞2022年业绩预告显示，公司去年的净利润同比下降六至七成，股价去年下半年也持续走软，10月一度降至31.10元人民币的低点。不过，搭上ChatGPT的聊天机器人概念后，科大讯飞1月中至4月初股价上涨超过100%。

百度股价也被文心一言的消息牵动。百度2月初宣布将正式推出文心一言后，股价一度在一天内飙涨15%，3月16日则因文心一言发布会演示成果不佳，股价当天下挫超过6%，但随后又因文心一言获得外资券商初步肯定股价迅速回弹。

近一个月来，文心一言内测的表现被不少网民诟病，网上出现的梗图包括它对成语和谚语的错误理解，以及提供错误信息。一些人因此怀疑，百度是否是在文心一言技术仍不成熟的情况下，为了刺激投资者信心而赶鸭子上架。

新加坡管理大学信息系统学院副教授朱飞达分析，中国科技公司在ChatGPT引发关注后加速推出自家聊天机器人产品，从时间点上确实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意味。不过，不少中国科技公司在聊天机器人方面已进行好几年的研究，因此不是临时拼凑出不成熟的技术，而是他们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对ChatGPT的问世有所回应。

朱飞达说，中国的聊天机器人技术或许未达到ChatGPT的水平，但他们正好能借着这个机会向外界展示进行中的项目，由此为往后的发展争取更大的空间。

中国言论管控 如何影响聊天机器人发展？

不少分析认为，言论审查是中国聊天机器人发展的最大限制因素；受访学者认为，中国可能发展出有别于ChatGPT的“中国特色聊天机器人” 。

早在ChatGPT横空出世前，中国科技公司已开始为聊天机器人相关技术布局。阿里巴巴达摩院2020年启动了中文预训练大模型项目和多模态预训练模型，华为随后在2021年发布盘古大模型，达摩院在同年发布巨模型M6。

2021年6月，由北京智源人工智能研究院牵头的悟道2.0大模型也问世；悟道当时被称为“世界上最大”的AI 语言模型，它拥有1.75万亿个参数，比OpenAIGPT-3模型多出约10倍。不过，上述产品都没有在市场上引起太大的反响。

分析指出，中国受到严格管控的舆论环境，对聊天机器人早期的模型培训到后期的管理，都带来严峻挑战。

中国科技公司目前主要使用中文文本进行聊天机器人模型训练。乔治华盛顿大学助理教授杰弗里·丁（Jeffrey Ding）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举文心一言为例说，高质量中文文本的语料库比高质量英文文本的语料库小；中国互联网的文本质量，可能将制约百度版ChatGPT的质量。

文心一言回避敏感政治议题

《联合早报》记者在使用文心一言内测时发现，文心一言会回避有关中国高层领导人、新疆、白纸运动、俄乌战争由谁引起等政治敏感议题的提问。相关的答案一律为“作为一个人工智能语言模型，我还没学习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您可以向我问一些其它的问题，我会尽力帮您解决的”。

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研究员希恩（Matt Sheehan）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说，审查制度是中国科技公司在研发聊天机器人时面对的最大挑战。要审核和预测聊天机器人生成的内容非常困难，过滤关键词等传统的屏蔽方式对这种大量文字和复杂论述的模型而言不那么管用。即便是OpenAI和谷歌都极力在寻求加强管控旗下聊天机器人的聊天内容，这个挑战对中国公司而言更大，因为他们面对的处罚要大得多。

曾担任香港资讯科技界立法会议员的莫乃光向德国之声分析，相对于发展类似ChatGPT的开放式聊天机器人，中国科技公司可能会更专注在优化银行智能客服等较为传统的AI机器人，或是专精于医学、法律等特定封闭领域的家教机器人。

新加坡管理大学信息系统学院副教授朱飞达告诉《联合早报》，中国有可能出现“中国特色聊天机器人”，但在产品形态上不会和国外的聊天机器人有显著差异，同样会把这个技术切入各种信息服务中，只是内容上会有更严格的管控。

朱飞达指出，在紧张的国际政治局势下，中国特色聊天机器人很难走入国际市场。从商业角度而言，中国科技公司没有显著优势；从政治角度而言，聊天机器人涉及大量的用户信息收集和分析，许多国家对此特别谨慎，因此不会轻易让中国聊天机器人进入他们的市场。。

聊天机器人成为中美AI科技战标志

聊天机器人不只关乎中国科技企业自身的发展，在中美科技战的大背景下，它也是中美AI竞赛升温的一个重要标志。

中国国务院在《“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中已提出要增强包括AI在内的关键技术创新能力。2017年印发的《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也提出到2030年AI理论、技术与应用总体达到世界领先水平，成为世界主要AI创新中心。

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去年9月强调“包括微电子、量子信息系统和AI在内的与计算相关技术”，将在未来10年发挥巨大的作用，并称美国要尽可能在这些领域与对手维持大幅领先。拜登政府随即在10月禁止美国公司向中国出售先进的芯片制造设备和高端半导体，其中包括AI产业的主力芯片A100。

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研究员希恩（Matt Sheehan）指出，聊天机器人是下一代AI发展的标志，中国已明确提出2030年的AI发展目标，因此这方面的发展也将影响中国的政治和软实力。 

聊天机器人只是中美AI竞赛的关键第一步。希恩说，聊天机器人本身或许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聊天机器人之后还会有哪些AI发展。

中国官方对美国OpenAI公司的聊天机器人技术高度警惕，中国官媒《中国日报》2月发文批评外国政府可利用ChatGPT传播虚假信息、操纵舆论叙事。日本媒体也引述知情人士称，中国监管机构已要求包括腾讯和蚂蚁集团在内的主要科技公司，不要向用户提供ChatGPT服务。

目前中国民众只能通过虚拟专用网络（VPN）和外国电话号码使用ChatGPT。

新加坡管理大学信息系统学院副教授朱飞达分析，聊天机器人技术如同微软的Windows和Office系统，在全社会范围都会提高各个领域的生产力，而不是局限在某个领域。若中国一开始没跟上发展，下来肯定会持续落后，这可能造成全社会和外部脱节，长远的影响将难以估算。 

中国大语言模型生成技术落后美国18个月到两年

朱飞达解释，聊天机器人科技的特点是它非常依赖与用户的信息输入，越多人用、表现越好。若中国第一步没跟上，大家一窝蜂地用国外的聊天机器人，国外的聊天机器人表现就会越来越好，中国和美国的聊天机器人差距就会越拉越大。

希恩研判，即便是中国最好的大语言模型生成技术还是比美国落后18个月到两年。这意味着，美国推出最先进的新模型时，中国两年内也能推出水平相当的模型。这是很出色的能力，但快速追随与真正赶上或超越全球领导者之间存在巨大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