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
北看记
中国“留学教父”、新东方创始人俞敏洪1月8日在个人微信公号,晒出2021“年终总结”,感动了不少人。
年届花甲的企业家,如此盘点刚过去的惨淡一年:“新东方好不容易生存了下来,还保存了一点实力……新东方的市值跌去百分之九十,营业收入减少百分之八十,员工辞退六万人,退学费、员工辞退N+1、教学点退租等现金支出近200亿(人民币,下同,42亿新元)。”
他也再次宣示,新东方将转型发展非学科类教育,旗下的香港上市公司转型成销售农产品的电商。事实上,去年12月28日,俞敏洪已启动直播卖农产品的首秀,他卖农产品好像跟上课一样,销售成绩平平。之后俞敏洪不再亲自上阵,每天销售额更少得可怜,每天只有几十万元。
俞敏洪的经历,既是大开大合的中国时代洪流下,众多企业家曲折命运的缩影,又打着他个人的明显色彩。
2021年,在防止资本无序扩张的主旨下,中国高层猛烈打击互联网企业、又几乎“团灭”了校外培训。曾经风光无限、产值高达7000多亿元的中国校外培训产业陷入凄风苦雨,俞敏洪的个人身价也从260亿元缩水到75亿元,新东方集团2000多亿元市值灰飞烟灭。
但俞敏洪还不是最惨的。处境最惨烈的是新东方原执行总裁陈向东创立的高途集团。主营中小学在线教育的高途集团,市值去年锐减了98%,陈向东的身价也从800亿元减到只有10来亿元。资本市场上的财富犹如魔幻,说有就有、说没就没,此前一年陈向东更体验过身价一年暴增662%的风光。俞敏洪没有成为“最惨”企业家,主要原因是新东方的K12(小学到高中)课程业务营收比例,比高途、好未来等竞争对手稍低,所以受官方政策冲击稍微小些。
实际上,新东方的起步原本就不是中小学补习,而是英语培训和出国留学备考。1990年代,中国知识界一片“出国热”,各科系的大学毕业生与研究生纷纷报考托福以求取国外大学入取与获得奖学金,也有人勤学英语以进入外企工作。那些年,大学生群体恐怕无人不知俞敏洪的新东方。1995年,新东方的学生就达到逾万名,俞敏洪每个月用麻袋扛钞票到办公室给教师们发工资,他本人也成了千万富翁。
今天,仍有当年在新东方学英语的80后至90后,在内心感激新东方。人们形容,新东方曾经为数十万毕业生悄悄打开了一扇门,照亮了年轻人留洋深造的梦。俞敏洪这个被人嘲笑的“土鳖”带出了一群“海归”,年轻教师也通过新东方获得高收入与体面生活。
2006年,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成为首家在美国上市的中国教育企业,正式和资本挂上钩。事后俞敏洪多次表示后悔上市,认为新东方“带了一个坏头”,导致国外投资者和国内培训机构认为教育是能上市的、能赚钱的。
但新东方也无法不遵从资本市场的需要。赴美第二年,新东方就为了实现上市公司的业绩与利润增长需要,进入K12领域。再过七八年,新东方认真布局线上教育,此时一众竞争对手学而思(好未来前身)等已砸钱投入线上教育。接着当线上教育陷入烧钱抢市场大混战时,中国官方去年勒令小学与中学校外补习全转为非营利机构,断然终结了这一切。
这两年,中国社会上非常流行一个词:内卷,用来形容职场与校园内竞争激烈,消耗了大量精力却依然停滞不前,或无法转化为更高级的模式,指沦为消耗。资本市场也会推动“内卷”,一年多前中国在线教育就曾竞相烧钱营销,刺激补习需求,甚至虚假营销、向家长“贩卖焦虑”。官方针对了这轮疯狂,但也没有为培训企业与被裁教师留更多后路,下来如何自救,大家自行解决。家长们的焦虑是否就化解了?也没有答案。
2008年前,《中国企业家杂志》刊登过一篇长篇特稿“俞敏洪上市之悔”,其中引述俞敏洪告诉身边人:“上市是很糟糕的一件事情……你犯得着吗?你干吗要这么辛苦?你不缺这个钱。”他说:“我在新东方做的是一种精神,一种文化,一种教学质量。这两者在某种意义上是有矛盾的。你规模上升快了,教学质量有可能被稀释掉。”
这么多年过去,俞敏洪的这份纠结不知解开了没?也许他已无需再纠结。而今多数人不看好他转向卖农产品,有人质疑他只是想追逐下一个风口,少部分人认为他将回归初衷,做一些有情怀的事。仿佛人人都盼望如此,但有可能吗?回到不被大潮裹挟、不恶性竞争、没有“内卷”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