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早报》2月21日发表拙文《如何评价当前的俄乌战局?》,简要总结了俄乌开战两年来双方在战场和战略上的得失。当然,这种“得失”和评价方法都是笔者个人管见,不代表任何机构和任何人。2月29日,早报又刊登旅加时评人、军事史研究者林原的大作,从他的视角对当前俄乌战局发表了高见。该文在最后两段对笔者的若干观点进行了指教,让笔者在惊宠与感激之余,也觉得有必要回应。
林文不认可拙文中“阿夫迪夫卡失守后,乌克兰在战场上仍处于整体反攻态势”的观点,并引用乌军新任总司令瑟尔斯基的话为佐证。然而,拙文虽题为《如何评价当前的俄乌战局?》,但通篇实际上主要回顾开战两年来的战局发展,并在此基础上评价当前战局。也就是说,对前后两个时间点的战场和战略态势进行对比,然后得出结论。
一个直观的对比结果就是,乌军在两年中经过多次反攻,共收复领土10余万平方公里。新近的阿城败绩,乌军只丢掉了40平方公里左右的土地。若从去年6月开始的最近一次大反攻算起,到阿城败绩之前这段时间,乌军实际收复领土约为500平方公里。相比去年6月之前的反攻成果,这确实不算多,但毕竟也是进展。去年6月以来双方在黑海上的攻守得失如何,就无须再重复了。当然,仅从目前的陆地战场来看,双方确实陷入了僵局,在顿巴斯战线上乌军还呈现颓势。就此来说,林先生的指教不无道理。
必须承认,俄乌战局深受外部因素影响。说得再直白一些:西方国家援乌的力度和进度,直接影响着战局的发展。两年来乌军在战场上的多次重大进展,都与西方援助密不可分。最近一次大反攻之所以效果不佳,特别是阿城败绩,与美国援助放缓直接相关。但阿城败绩也使欧洲产生了严重危机感,他们已在采取实际行动加大援乌力度。当然,即使有了力度,如果进度跟不上,也难有预期效果。未来进度到底能否跟得上,是一个须要继续观察的问题。仅凭阿城败绩就断定乌军已放弃攻势,恐怕也不算很客观。
综合各方报道,自2月17日撤出阿夫迪夫卡到笔者完成此文时(北京时间3月3日午夜),乌军在东部战场已击落俄军高价值资产SU-34战机14架、SU-35战机2架和A-50预警机1架;在此前近两年时间内,俄军共损失此类战机约25架。也就是说,乌军在最近半个月内击落俄军先进战机的数量,超过此前两年总数的一半(具体数据或有误差,且有报道说少数几架是被俄军自己的“误操作”损毁的)。这说明,乌军近期已把重要防空力量向更靠近前线的位置部署,而不是后撤。当然,这些防空力量未来是否会继续发挥作用,仍有赖于西方援助的进度,特别是防空弹药的数量。如果进度跟不上,未来乌军在陆地战场上转为败势也有可能。
未来一个月是关键
考虑到外援物资的到位需要时间,未来一个月将是关键的窗口期。但在战略全局上,包括国际社会对乌的同情与支持、欧洲国家逐步战略自主并倾力援乌、俄军失去南北两个出海口、国际制裁对俄军工生产能力的削弱等,这些因素相叠加,在总体上显然仍有利于乌克兰。换言之,笔者更在意战略全局,而非一时一地之得失。
林先生指教的另一点,是说拙作只提国际社会对乌的同情与支持是“一边倒”的,却未提中国对俄的支持也近乎是“一边倒”。从逻辑上讲,提不提中国对俄的所谓“支持”,都无法否认国际社会对乌的同情和支持力度,这是两码事。
不过,既然林先生提到此事,笔者顺带回应一下也无妨。当笔者判断国际社会对乌克兰的同情和支持是“一边倒”时,是有若干数据作支撑的,比如联合国大会的多次投票结果、各国对乌援助的金额和武器装备的数量等,均有据可考。
顺带再提个事。之前也有人以中国、印度、巴西等人口大国在前述投票中弃权为由,认为从人口比例来看,乌克兰得到的国际同情和支持并不是“一边倒”。
然而,联合国大会的投票规则是国家不分大小和人口多寡,一国一票、票票等值。而且,各国代表在联合国大会投票前,也不须要先在本国公民中搞个公投,看有多少人支持本国代表投赞成票、反对票或弃权票。因此,我们能够度量的只能是投票结果。
回到林文所提中国对俄罗斯的所谓“支持”问题上。必须诚实地说,作为普通观察者,笔者在这件事上缺乏足够的度量依据。虽然能看到俄乌开战以来中俄高层互动的级别和频度,都远非中乌高层互动所能比,但也仅此而已。中国民间舆论挺乌挺俄以及事不关己者都大有人在,而且挺俄者可能远多于挺乌者,但这些也只是主观感受,无法得到实际数据的支撑。至于中俄之间与战局有关的物资流动情况,恐怕要特殊的专业人士才可能知道,笔者显然不在此列。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林先生指教的“负责任大国”之说。毫无疑问,中国向乌克兰提供人道主义援助,不管数量多少,都意在向国际社会证明自己是“负责任大国”。至于国际社会如何看、乌克兰人如何看,那是另外一个话题。如果林先生有意又有资料,当然可以撰文做更深入的分析,笔者也期待学习。不过,《联合早报》虽然在新加坡出版,但作者和读者遍及全球,笔者与林先生就分处中加两国。林先生应该知道,两国对言论市场有不同的管理规范,舆论环境也各异其趣,有些问题可能更适合林先生这样的有识之士来讨论。未来林先生若有新的指教,笔者也只能根据具体情况来选择是否回应及如何回应了。
作者是上海交通大学台湾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