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运高丽

“英国外交政策小组”（British Foreign Policy Group，简称BFPG）的中英关系报告每一次出台，似乎都精准戳中两国关系的痛点。

2020年7月28日，中国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在同英国首席部长兼外交部长拉布通电话时表示：“英国国内一些人要求‘重置’中英关系，试图将中英合作推倒重来，这只会使中英关系走进死胡同。”次日，英国外交政策小组首份关于中英关系的报告诞生了，名称恰为《黄金时代之后：重置中英关系》（After the Golden Age: Resetting UK-China Engagement）。

2021年9月13日，BFPG在官网推出《重置中英关系：2021年更新版》（Resetting UK-China Engagement: 2021 Update）；次日，英国议会以中方制裁英国部分议员为由，不同意议会跨党派中国小组，在议会大厦举办有中国大使参加的活动。

这些时间上的巧合引人遐想，更值得深思。要理解“重置”一词的真正含义，要探明中英两国关系现状，做到“知己知彼”，不妨将英国外交政策小组的两份报告拿来一读。

英国外交政策小组是位于伦敦的独立无党派智库。2016年秋天，小组由汤姆·卡吉尔（Tom Cargill）创办成立，2019年夏天，索菲娅·加斯顿（Sophia Gaston）接替卡吉尔成为智库负责人。

顾名思义，智库的使命在于完善英国外交政策的不尽如人意之处，对此，卡吉尔在2017年1月和11月撰写的报告中进行了全面的阐述。在他看来，英国外交政策存在的问题亘古有之，英国前首相索尔兹伯里勋爵的名言可以作证：“英国人的政策是懒洋洋地顺流而下，偶尔撑一下‘外交’之篙，以免撞船。”——与其他国家相比，英国的外交政策更缺乏战略性。但只有战略得当，才能确保外交政策的持续和有效。

为此，小组致力于发掘英国外交政策中的重要挑战和机遇，并围绕这些焦点问题展开广泛讨论，以期在现代历史的关键时刻，提升英国的全球影响力。

具体而言，小组要完成两项主要任务：其一，满足英国脱欧后对创新、独立的外交政策思想的需求，创造英国外交政策前进方向的新焦点；其二，吸引英国各地的团体（包括民间团体、学术界、媒体和商业等团体），增进它们对英国国际地位和政策选择的知情及参与。在全球范围内，小组提倡对英国的主要盟友、全球合作伙伴以及战略竞争对手的社会环境拥有更复杂、更细致的理解，以使英国更加自信地参与到国际事务中。

重置中英关系

这份报告的作者除了智库负责人加斯顿以外，还有活跃在英国学术界的拉纳·米特（Rana Mitter）。后者是牛津大学中国中心主任，他不仅著述颇丰，而且出镜率高，经常在世界各地的媒体和论坛上评论中国。

这份报告为英国制定对华政策提供了一个概念框架。向内，它探索英国政府、企业、教育机构和公民如何加强对中国影响力的防范；对外，它提出了中英两国未来可能继续蓬勃发展的交往形式。它既考察中国鲜为人知的历史、社会、经济和地缘政治动机，也考虑从澳大利亚政府与中国的关系中汲取经验和教训。

报告的主要目标是帮助英国与中国建立一种更具建设性、明了和现实的交往形式。它承认中英之间存在竞争甚至摩擦，但双方在经济、外交和教育伙伴关系等领域可以实现互惠互利。

报告最终给出的15条建议，大致可以总结为以下几部分：

一、全面了解中国。增加对英国公务员和商人的资助，建立起与中国相关的知识储备；在更深层次上学习中国的语言、政治、文化、历史等；研究其他国家与中国交往的经验；在中国内部开发出一种方法，来衡量中国公众和精英对英国的看法。

二、谨慎接触中国。在同中国接触时三思而后行；慎重考虑同中国在“关键基础设施”领域的合作；评估英国城市和分权政府与中国已有的各种接触。

三、灵活接近中国。继续努力开放中国市场；与在英国散居的华人进行建设性接触。

四、发挥英国优势。利用中国领导人对英国文化、科学发现和研究等软实力的尊重，就气候变化等重要问题发表意见；利用英国的高等教育部门，最大限度地从与中国学生和研究人员的接触中获益。

五、强化英国价值观。英国应以世界舞台上的“自由主义践行者”自居。

报告2021年更新版

自第一份报告发表以来，国际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拜登的就职典礼和冠病疫情以来第一次七国集团（G7）峰会的召开，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西方世界对所谓“自由联盟”的信任和乐观。英国已和许多西方国家达成了某种默契，那就是须要与中国建立一个“更强大的集体关系框架”。为此，英国寻求通过一种协调一致的手段，在中国的人权和主权等方面找茬。

然而，即使在最亲密的伙伴关系（如“五眼同盟”）内部，这种在外交和政治舞台上对抗中国的战略，也受到复杂经济关系的制约。英国不得不考虑如何在快速变化的形势中，谋求自身利益并完成与中国“重置”关系的进程。

在第二份报告中，作者提出了一个“三三公式”（A Trio of Triads），即任何有关中国的决定，都可以从三个维度分三个方面进行考量：该决定是涉及英国本身，涉及中国境外且不与英国直接相关，还是纯粹涉及中国境内？该决定是否涉及中国在英国境内的三个核心利益领域——英美安全关系、英国作为金融大国的角色及作为科技创新者的角色？该决策是否涉及安全、经济或价值观，以及三者之间的平衡关系如何？

该报告认为，2020年报告中所提出的建议仍然有效，在此基础上，它提出了进一步的建议和指导原则，以推进中英关系并更好地保障英国长远利益。

其大部分内容可以视为对上一份报告的强调和细化：一、增进对中国体制更细致和深入的了解；二、对双方经济和气候方面的合作持更加现实的预期，谨慎看待中国政府与中国人民的关系；三、重视和保护英国高等教育领域的优势；四、一如既往地强调英国价值观，与中国在人权问题上采取强硬路线，并确保英国在国内和其他伙伴关系中坚持这些标准。

此外，报告在维护“集体关系框架”方面提出了新的建议：英国政府必须确保暂时减少对外援助支出的决定不会造成真空；尽管中英双边关系将保持独特性，但也必须在“自由盟友”之间建立和维护集体对华方针。

显然，英国外交政策小组的报告题目中一再出现、中方曾极力反对的“重置”并不是“归零”的意思，它不同于“黄金时代”的大和谐状态，但也不表示全面对抗。有人将“reset”一词译为“再定位”而不是“重置”，或许是更为准确的。报告中的许多内容令人警醒，依目前的情况看，中英关系“再定位”的说法是合适的，也是必要的，尽管我们并不想向“黄金时代”道别。

作者是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博士后

“重置”并不是“归零”的意思，它不同于“黄金时代”的大和谐状态，但也不表示全面对抗。有人将“reset”一词译为“再定位”而不是“重置”，或许是更为准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