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墙外

今年小六会考还未结束，网上便流传着家长对数学卷子的愤懑：题目太难；考生哭崩了；家长都作答不了，童子焉能……一时间舆情穿街走巷，网民在官方面簿留言无数。

众人七嘴八舌，莫衷一是。带正能量的考生说：考题具挑战性；课堂上做过类似的题目，还行；多年以前的卷子，有过类似的提问。

作答不来的考生感叹：面对试题，脑瓜一片空白。家长和路人甲抱怨，这是小六考史上最难的数学题；孩子的信心当天就垮了；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不是一题难，卷子里还有其他题目也难；学生已够努力，干嘛还刁难他们？疫情当前，为什么还让孩子雪上加霜……

有网民恳请当局评改时高抬贵手，放宽标准，饶了学生。考题是否难倒了考生，谜底为何，也许评改后看看全国考生的整体表现，才会有比较客观的答案？

本届考生，除了赶上冠病肆虐所带来的学习干扰，还得面对小六会考新的评分制度考验。新出炉的“等级积分制”究竟“威力”如何，是否深孚众望，也让人一颗心七上八下。

另一方面，近些年来申诉考题太难早已不是新鲜事，它是官府惯于应对的一道“舆论考题”。数学、科学、英文、华文卷子，都曾“挂彩”，遭逢舆论的非议。尤其是数理试卷，仿佛台风年年过境，总会掀起情绪风雨。由于它周期性地发作，大家早已处变不惊。

这回针对考题太难的责难，当局迅速回应了苦主。它坚定一如既往，确定今次的数学卷子，保持着一路来的标准，难易度均衡适中。它也顺道澄清：网上非议数学试题存在英文语法问题，其实并不属实，试题没有网文所指的措辞谬误。

本地的小六、中四与高中全国统一会考，目的是评估学生在某个学习阶段的表现，并根据它客观地分配学额。就测试专业而言，全国性的统一考试，不会以考倒学生为能事。

在测评学上，断定试卷质量的标准，靠的是卷子的可信度与鉴别力。既然强调可信度，就必然在乎卷子难易度的合理布局。倘若端出的尽是皆大欢喜的题目，人人都得高分，意味着这份试卷缺乏鉴别力，也就谈不上可信度了。

会考有严谨的操作程序，审题把关得当，会考试题就不会逾越课程纲要的范畴，更不会出现设题者天马行空任意而为的现象。数年来那些被视为有挑战性的数学考题，对不精于思考的考生，是一次脑筋的大试炼。

统一考试给人们带来巨大的压力，制度是原因之一。新加坡教育有个特点：中小学几乎没有私校，所有学校都由政府承办。除了小一入学，其他学习阶段的学额分配，都通过统一考试来完成。虽然它也有诸如“直通车”之类的自主招生做法，但格局不大。多数人从小学升中学、中学升高中，高中升大学，都得攀崇山，越峻岭，一次次地占据着一方立锥之地。

因此，千万人面前，它需要一个靠谱的鉴定赛制。会考，这个带着竞争特质，较能确保公平公正的赛制便登场了。既然是竞争，就甩不掉鬼魂般附身的压力。

诸君是否留意：虽然近年来小六会考的及格率都在98%上下浮动，但它依然是考生、家长挥之不去的噩梦？因为人们内心深处的焦虑，不是担心不及格，而是担心无法出类拔萃，就此失去就读心仪学校的机会。这道不易跨越的心理沟坎，里头掺合着高标的期待值、输不起的心理、无法接受的挫败感，以及过度向成就动机倾斜的人生态度。这团乱线，根牙磐错，不易拆解。

人们害怕考试，因为害怕分数、恐惧失败。当人们把学习目标聚焦于高分数的追逐，又困惑于一考定终身的迷思，孩子与家长的焦虑便会双双结盟，各方压力指数飙升，考试因而扭曲变形，幻成心魔，在心头筑巢滋事。要冲云破雾，确实不易。个中曲直，是文凭与钱途过于紧密挂钩？是课程水准严重超标？是对会考的认知存在误区？是名校学额僧多粥少，还是家长与学生期望值不切实际？问题错综，七弦八线，这无止境的焦虑，究竟与哪根弦相关？

心理学家近乎异口同声：攀比是生活中普遍的焦虑根源。人性倾向要强，不愿服输，因此多半偏好攀比。比下不会带来荣耀与满足，比上却得付出竞争的代价。人生无处不竞争，但人们少去琢磨“别人骑马我骑驴，仔细思量我不如，回头只一看，还有挑脚汉”的意涵。只要你相信：人间没有绝对客观的鉴定方法，心态就会平实些。忘了谁说过，得铜牌的选手，心情比银牌选手更好一些。学习是否也如此？

追求高指标之余，家长不妨踏实地分析孩子的学习性向与吸收能力。一味地把橡皮筋使劲拉紧，它只能断裂。近年来考题太难的申诉纠缠不息，让“心理教育”不足的事实浮出了水面。“摔了一跤”，可以是“挫败教育”的一道习题，不同的应对态度，会收割不同的瓜果。人生客途磕磕碰碰、跌跌撞撞，或许后来之所得，是拜曾经的挫败所赐，也未可知。

大地花草，虽均沾雨露，也会长短不齐、花苞不一。同龄人之间也存在早顿悟、晚开窍，任督二脉通关时间有别的现象。试卷须有可信度与鉴别力，但试题的难度是否符合12岁考生的心智状态，也当顾及。

本次遭人非议的数学考题是真难还是合理，理由何在？当前的言论着墨不多，众人还是期待专家行行好，解个惑。

作者是本地写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