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文·希尔

如果要说吹哨人、面簿前数据科学家豪根（Frances Haugen）在美国参议院消费者保护小组委员会所作的供证告诉了我们什么，那就是不能指望科技公司自我监管。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政府规定企业的经营条件，这是现代经济学的基本原则。真正的问题是，当涉及科技行业时，政府如何才能最好地行使这一权力？

面簿、谷歌、亚马逊和其他科技公司，被允许开发前所未有的基于监控的商业模式，可以肆无忌惮地获取包括地理位置在内的个人数据，并通过超定向（hyper-targeted）内容操纵用户。然而，正如豪根的证词所言：“在面簿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其内部发生了什么。”苏联时期的情报机构国家安全委员会（KGB），肯定会对此嫉妒不已。

但是，科技公司也发挥了积极的作用，它们建设了数码时代的大部分公共基础设施，包括搜索引擎、新闻和社交网络的全球门户网站、基于全球定位系统（GPS）的导航应用、在线商业和就业市场，以及电影、音乐和直播平台。

为了使数码平台继续发挥有益的作用，同时将其危害降至最低，政府应要求它们获得“数码营业执照”。这方面有很多先例：从杂货店到核电站再到制药厂，传统企业在开始运营前，必须获得各种执照和许可证，尤其是为了确保工人、客户、环境和当地社区的安全。

同样，要获得数码营业执照，科技公司必须满足某些条件。首先是在收集任何个人数据之前，要获得用户的明确许可，使用“选择加入”同意系统，而不是必须定期更新的“选择退出”系统。

自科技公司成功开发其商业模式以来，用户的私人数据已成为它们真正的摇钱树。公司将用户的心理档案，出售给广告商和政治操纵者，然后他们再向用户推送定向的操纵性内容。数据泄漏情况也时有发生。例如，2014年，政治咨询公司剑桥分析（Cambridge Analytica）从8700多万面簿用户的个人资料中收集了信息，并用这些信息来试图影响选民。五年后，面簿又泄露了5亿3000万用户的私人数据。

科技高管辩称，他们抓取数据以向用户推送迎合其个人需求的个性化广告，让用户受益；但是，你须要看多少次登山靴的广告，尤其是在你买了之后？监控资本主义（surveillance-capitalism）商业模式的风险，远远大于好处。

数码营业执照还可以要求公司确保与“中间软件”（middleware，帮助用户管理其在线体验的第三方软件）兼容。屏蔽在线广告的软件就是一个例子。另一个例子是用户只须轻触一个按钮，就可以根据需要，打开和关闭数据收集和位置跟踪功能的智能手机应用。想叫德士？打开位置跟踪，让司机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你，然后将其关闭——不再跟踪，也不会保留交易数据。如果这项功能（苹果的iPhone iOS现在已包含该功能的一个有限版本）得到普及，它可能会颠覆面簿的“数据抓取营利”模式。

其他中间软件可以针对平台设计中的“黑暗模式”（dark patterns）：为了让用户不断点击和浏览的无限滚动、自动播放、弹出窗口和自动推荐等互动技巧。像面簿这样的平台使用这种“行为助推”，来确保用户不断看到广告，而这是面簿860亿美元年收入的最大单一来源。

数码执照制度也有助于解决大型科技公司的垄断问题。例如，用户多达28亿的面簿，拥有WhatsApp（20亿用户）和Instagram（11亿用户）。尽管日益高涨的反垄断执法呼声有其可取之处，但这三个平台即使分开，仍是庞然大物。

数码执照可以通过严格限制受众规模，来减少主要社交媒体平台的市场份额；比如，每条用户生成的内容只能提供给不超过1000人。这比大多数用户实际认识或经常接触的人要多得多，所以这算不上是一种剥夺。社交媒体评论家哈里斯（Tristan Harris）建议，当一条内容在距离原创者两“步”之外（viewed two "hops" away）被浏览后，面簿应关闭其分享转发按钮。面簿知道这种方法有效，它在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期间部署了这一功能。

当然，也有例外，包括来自领导人、艺术家和思想家的合法新闻、信息、音乐和视频。科技平台已经拥有人工审核团队，面簿就雇用了1万5000人，负责识别此类“公共利益内容”。通过在信息流中引入必要的阻力，这种方法将减少假新闻和虚假信息的传播，而且比不断删除谎言更好地利用管理者的时间。

这样的制度，确立了像面簿、推特和YouTube这样的平台不仅仅是“公共广场”，也是出版商和广播公司。因此，它们与《纽约时报》、英国广播公司（BBC）和《太阳报》的共同点，比许多分析师愿意承认的要多得多。

事实上，它们的经营规模比这些新闻机构要大得多。面簿是历史上最大的单一媒体出版商，YouTube是最大的视觉媒体广播公司。一项研究发现，仅仅100条冠病的错误信息，就在面簿上被分享了170万次，查看了1亿1700万次。

社交媒体平台毫不犹豫地行使其作为出版商的权力。在1月6日美国国会大厦遭到攻击后，它们决定停止发布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的信息。今年早些时候，由于广告收入分成的争端，面簿屏蔽了澳大利亚全境访问其订阅源上的新闻。谷歌在2014年也对西班牙做了同样的事情。

引入数码经营执照，将使社交媒体平台继续成为朋友、家人和同事的小型网络聚会，提供言论自由的集市，同时大大减少假新闻和虚假信息的病毒式传播。这就是面簿早年的运作方式，那时它还是一项很酷的发明。

作者Steven Hill是人文技术中心（Center for Humane Technology）前政策主任，著有七部著作，包括《不公平待遇：“优步经济”和失控的资本主义如何压榨美国工人》（Raw Deal: How the“Uber Economy”and Runaway Capitalism Are Screwing American Workers）和《创业幻觉：互联网经济如何威胁我们的福利》（The Startup Illusion: How the Internet Economy Threatens Our Welfare）（德文）

英文原题：A Facelift for Face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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