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优远,黄国和:通过共识制定新加坡的基本生活标准

时间:2021-10-27 07:18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时事透视

来自不同社会经济背景的人,能通过讨论来制定一套属于新加坡的基本生活标准吗?

当收入和财富水平、社会地位和角色、以及日常生活都不相同,新加坡人还能够对于基本生活标准达成共识吗?

他们该如何决定在现今的新加坡,什么是必需品,而什么更像是奢侈品?

这些是我们在2017年,展开“最低收入标准”(Minimum Income Standards)研究时心中的疑问。我们的研究主要是依赖小组讨论,强调参与者之间的互动和共识。这个研究方法由英国拉夫伯勒大学社会政策研究中心(Centre for Research Social Policy)在2008年首次采用。近年,爱尔兰、法国、葡萄牙、南非、墨西哥、日本和泰国,都有研究团队应用这种研究方法计算不同类型家庭的所需预算。

这项研究重视民众的生活经历,能够了解基本需要背后的社会规范,搜集数据和细节也特别严谨。对于仍存在贫富差距的新加坡社会来说,这些优势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在这四年和两轮的研究中(包括36个小组,共299名参与者),我们花了数百个小时聆听小组的讨论,并细阅笔录。年长者诉说他们使用手机时闹过的笑话,还有对于后辈的短信的不解(“甚至没有ok,只有k!”)。家长解释在网上购买婴儿游戏垫更便宜、更省时;单亲家长分享他们有时候需要适度善待自己,因为身兼母职和父职是多么艰难。

在服装和化妆品方面,人们确实有不同的品味和风格。有些人喜欢请朋友来家里吃饭,有些人喜欢在外头和家人聚餐,还有其他人选择独处。有些人认为每年到邻近国家旅游对精神健康至关重要;而其他人,如很多新加坡人一样,则偏向把钱存起来,每隔几年到更远的地方,满足多看世界的愿望。

年轻人笑着告诉这个由中年人组成的研究团队,泡泡茶不仅是饮料,也是社交活动。与朋友或同事走一趟泡泡茶店,也能乐在其中。

就何谓基本需要达成共识

我们在研究中发现,虽然多元社会难免有这些丰富多彩的差异,参与者仍能够一致同意,生活在同一个社会的人必定有同样的基本需要。

在某些方面(如装扮),由于个人偏好较重,小组偶尔无法决定详细的物品清单。尽管如此,他们仍能够一致的决定该类别所需的预算。

连接参与者的是一份认同。他们所认同的,是所有人对于归属感、尊重、自主、独立和社会参与的需要。参与者的一切决定都是基于这些需要。

饰品、旅游和到餐厅用餐是富人才有权享受的奢侈品吗?

参与者明确表示:“绝对不是”。他们分配给这些项目的预算实在不高(饰品每年50元,用于购买发夹、耳环、胸针等)。他们也陈述了这些东西在我们社会氛围中的意义。

对教育制度的焦虑

有时候,从他们的考量中,我们听出了无奈。比方说,来自各行各业的父母都对教育制度表示焦虑和担忧。孩子真的需要上补习班吗?我们得到毫无犹豫的回答:“需要”。没有补习班,孩子就无法跟上课业的进度。孩子们经常要求补习,身为父母必然无法拒绝。有时学校老师也会建议这样做。

我们反复询问,试图理解理由:如果孩子没有补习会怎样?一位参与者说出了其他人的想法,让大家笑了起来:“如果新加坡不再考试,上学只是玩耍、学习,没有任人唯贤价值观,没有小学离校考试,没有A水准考试,那么我就认为没必要补习。不幸的是,在新加坡,分数和成绩就是一切。”

由慈善团体提供的免费或低收费补习班是否足以满足需要?经过讨论,参与者不同意,因为这类补习班未必所有孩子都能参加,也可能无法达到学业较弱势的孩子的学习需要。

同样的,增广课程也被列为基本需求。我们问,既然有课外活动了,为什么还需要这些课程?家长们有些激动地说,要录取感兴趣的课外活动不是简单的事,因为学校往往只挑选有能力参加校际比赛的孩子。因此,孩子必须通过其他管道追求个人的兴趣。

尽管实际消费能力和习惯存在差异,参与者都同意补习班和增广课程是基本需要,也指出这非常符合现实社会情况。父母的苦心显而易见,他们当然宁愿把钱花在其他的家庭开销。可是,他们同时意识到孩子需要安全感,不希望自己掉队。无可奈何地,这成为了家长和孩子的需要。

大学教育是基本需要

参与者当然意识到,不是每个新加坡人都有能力达到基本生活标准。这方面,我们从年轻人身上获得了很深的体悟。谈到19岁至25岁的青年,他们认为大学学位是将会决定前途的必需品。

他们并不天真。他们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接受大学教育。与父母对补习班的担忧一样,年轻人以亲身经验告知,不同价格和质量的补习班效果不齐,这某程度上决定了谁能上大学。但是,部分人没法获得的,并不意味就不是需要。

他们强调,在现今的新加坡,如果没有大学学位,工作机会是非常有限的。

跨阶级的互动

在参与者当中,有些人显然过得较舒适,而有些人的生活则低于基本生活标准。当他们聚在一起进行讨论时,之间的互动需要有经验的研究员谨慎的处理。

在新加坡,跨阶级的互动并不常见。而我们在研究中,不仅把不同社会经济背景的人放在一起,谈论的还是钱。谈到必需品和价位时,难免会想到自己的经济能力,和哪些东西是否“太便宜”或“太贵”。

所以我们采用案例来提醒参与者,我们谈论的是“K先生”、“K女士”或“孩子Z”,而不是“你”。当他们开始专注于自己的生活状况,如习惯豪华或依赖赠品时,我们会强调讨论的目的是建立社会所有人可接受的基本线。什么才算是需要?为什么需要?如果“孩子Z”没有它会怎样?我们必须首先澄清什么是需要,才能思考如何满足它。我们通过这种方式引导讨论,让参与者有空间细述个人经历,也避免炫耀或引起羞耻感的言论。

在这四年,我们从参与者的分享中学习到,今天生活在新加坡的每个人都需要住房、食物和衣着、教育和就业机会、工作与生活的平衡,以及医疗保健。每个人都需要归属感、尊重、安全感和独立。每个人都需要参与社会活动的选择,以及参与文化和宗教活动的自由。

他们明白在新加坡并非每个人都能满足这些需要。这并不意味着这些不是需要。反而,他们认为不是只有负担得起的人才应该享有归属感、尊重、安全感和独立;并不是只有部分孩子应该享有适合自己学习进度的付费补习班,而其他孩子就应该接受任何符合家里经济情况的补习班。

这项研究其实是一种委托。既然研究团队从参与者身上学习了这么多,我们就有责任提问:如果民众已经清楚的意识到什么是需要,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既然已经知道基本生活标准是什么,今后的目标就应该是确保每个人都能达到。

张优远是南洋理工大学副教授、社会学系主任

黄国和是新加坡国立大学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的

高级研究员和个案研究组主任

这篇评论摘自与梁尤薇、艾德(Ad Maulod)、卓君美和黄依乐合作完成的《新加坡人的需要:家庭预算报告》,报告在本月初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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