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

伊朗立场强硬的司法总监莱希（Ebrahim Raisi）8月3日出任总统后，伊朗和沙特阿拉伯关系有望改善乃至复交，纾解外部压力、聚力国内发展，将成为推动两国走近的驱动力。但伊沙和解之路并非坦途，两国也终难成为推心置腹的穆斯林兄弟。

作为中东“双雄”，伊沙关系始终牵动地区乃至整个世界的神经。2016年伊沙断交波澜犹在，前不久伊朗新一届领导层走马上任，总统莱希继续释放缓和伊沙关系的信号。但在巴格达峰会合影期间，新任外交部长阿卜杜拉希扬却拒绝与沙特外交部长费萨尔同台，伊朗这一迥然不同的外交姿态，迅速吸引了外界的关注，也一度增加人们对两国关系发展变数的疑问。

沙特10月3日证实，它于上个月与伊朗新政府举行了第一轮直接会谈，时间点刚好是莱希到美国纽约出席联合国大会的日期。

9月22日，沙特国王在联大讲话中表示，希望沙伊能够通过会谈建立相互信任，推动双边合作。随着两国接触沟通的推进，双边关系有望在莱希任内取得突破。

伊战后“什叶派新月带”兴起，这为伊朗扩大地区影响力提供了契机。但由于伊朗所处地缘战略环境较为复杂，为避免地缘战略对手联合施压、纾解国内经济困局，莱希虽为保守强硬派，但采取温和、务实的周边外交政策，就成为必然选择。

美国前总统特朗普任期末，伊朗宿敌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实现建交小高潮，沙特对同以色列建交也持开放立场。在此背景下，如伊沙关系保持交恶，一旦沙以持续走近乃至建交，伊朗只好从伊斯兰道义上对沙特予以强烈谴责。

这不仅会致使伊沙关系更为疏远，更会将伊朗带入美、以、沙联合施压的险壑，且石油大国沙特是阿拉伯领头羊与逊尼派盟主，对众多阿拉伯国家、伊斯兰国家和受惠于沙特金元政策的国家来说，沙特的对伊政策，较大程度上会影响它们的立场乃至成为其政策的风向标。

美国向澳大利亚转移核潜艇技术，打开了核扩散的“潘朵拉魔盒”，不仅会极大地破坏国际社会所进行的防止核扩散努力，也使伊朗更加看清美国实施双重标准乃至背后插刀盟友的虚伪嘴脸。这为恢复伊核协议蒙上阴影，伊朗恐将长期面临制裁所带来的经济困境与社会压力。在此情况下，持续深陷内外交困的被动局面，是富有外交智慧的伊朗所极不乐见之事。

莱希竞选时曾表示，把改善与邻国关系作为外交政策的优先选项，缓和伊沙关系不仅是兑现“地区优先”承诺的体现，更是力求外交突围，规避多线受敌，为伊朗发展创造有利的外部环境。

2016年，沙特推出致力于实现国家现代化与经济多元化的“2030愿景”，但突如其来的冠病疫情较大程度地延缓了沙特实现愿景的进程。近年来，随着地缘战略环境的恶化，沙特外交政策一改保守、稳健之调而变得冒进。沙特与地区大国伊朗、土耳其展开地缘政治角逐、积极介入地区热点问题，造成国家战略透支。在此关键期，避免地区事务过多耗散精力，聚力保障愿景如期实现，就成为沙特国策的重中之重。

沙特清楚认识到，地区问题的解决离不开伊朗的参与。如也门战局，沙伊在该国的代理人战争已演变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地缘战略竞争的结构性矛盾，虽使沙特不容许伊朗构筑对自己的什叶派包围圈，但沙特如今骑虎难下，面对军费开支巨大、战果不佳、国内遭袭的不利处境，承受国内外压力的沙特欲体面地走出战争泥潭。与伊朗主导也门政府和胡塞武装“和棋”，组建各方都能接受的包容性政府，将成为沙伊进一步对话的重要议题。

近来美国从沙特撤出最先进的导弹防御系统和“爱国者”反导部队，在美国中东地缘战略收缩的背景下，与伊朗进行必要的接触，保持地区的相对稳定，避免来自伊朗的安全威胁，就成为沙特的必要考量。

沙伊协商值得肯定

邻国的实力、与邻国关系的好坏，对国家的地缘战略利益有着深远影响。对互为邻邦的强国而言，相互对抗给本国带来加倍的损害。伊沙两国一衣带水，是隔波斯湾相望的一对“巨人”，两国深知这一点。正如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所言：“说到底，伊朗是邻国。我们所希求的只是与伊朗保持良好和重要的关系。”因此，伊沙存在相向而行、修复双边关系的良好愿望。在莱希任内，如其所言重新开放两国大使馆也是有可能的。

4月肇始的巴格达私密会谈，正式开启了沙伊关系的破冰之旅。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地缘战略竞争、民族、宗教等矛盾的叠加，使伊沙积怨颇深，伊朗外长的“出格”之举就是两国嫌隙颇深的鲜明写照。因此，伊沙和解之路并非坦途，两国之间仍存在诸多绕不开的障碍，如沙特要求伊朗停止对什叶派民兵的支持，伊朗不希望沙特招致反伊势力插手地区事务。

地区矛盾、石油配额等问题随时都可能激化双方的矛盾，但矛盾烈度总体可控。未来一段时期内，相向而行或波浪式上升，有望成为沙伊关系发展的趋势。

纵然伊沙复交，地缘战略竞争的结构性矛盾难使两国清除芥蒂、放下戒备，双方难以成为深度合作的穆斯林兄弟。但无论如何，曾经的死对头肯坐下来协商，本身就是值得肯定的，这为地区局势降温带来了曙光，其积极意义显而易见。

尽管美国抽身中东搅局亚太，但其视沙特为遏制伊朗的地缘政治支轴国家的思维难以改变。相比面对美、以威胁与外部制裁的伊朗，沙特发展环境占据相对优势，调整外交政策的空间相对更大，故决定未来沙伊关系松紧的阀门，较大程度上掌握在沙特手中，通过对伊朗更主动释放和解善意、公布双方秘密接触可管窥一斑。沙特国王罕见地向伊朗抛出橄榄枝，表明沙特有继续放松阀门之意。

尽管沙美关系当前并非火热，但一旦美伊继续交恶，拉拢沙特将成为美伊角逐中东的重要着力点。如此一来，沙特的地缘战略优势将得以提高，沙特有望回归审慎、稳健的平衡外交，以规避复现奥巴马时期美国越过沙特，缓和美伊关系所带来的被动局面。

作者是天津外国语大学亚非语学院讲师

近来美国从沙特撤出最先进的导弹防御系统和“爱国者”反导部队，在美国中东地缘战略收缩的背景下，与伊朗进行必要的接触、保持地区的相对稳定、避免来自伊朗的安全威胁就成为沙特的必要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