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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马来西亚国会最新议期的第一天，政府与最大反对党联盟希望联盟签订了马国首个信任与拨款协议。在此协议下，马国首相依斯迈承诺落实希盟所提出的数项政治改革，换取希盟在未来近一年里，当国会表决信任动议或预算案这两类可能导致政府倒台的议案时，支持（或至少放弃表决权）依斯迈。

乍看之下，这项朝野协议好像很快凑效。如马国元首在国会开幕时所发表的御词，根据马国所师承的西敏寺议会民主传统是由当朝政府所撰写的，略述政府在不久的未来会推出的一系列（但未必是所有）政策重点。所以根据同一传统，国会感谢元首御词的表决，其实相等于针对政府的一项信任动议。

而这一回国会里就御词的辩论，虽然听起来有声有色，反对党方面如往常般声色俱厉的“演出”，但最终基于上述的朝野协议，感谢御词的表决还是无惊无险地被通过了。

也许是作为交换条件吧，马国政府根据协议给予所有希盟议员与政府议员相等的选区拨款。至于之前没有签署协议的其他反对党，如前首相马哈迪所领导的斗士党、前沙巴首席部长沙菲益所领导的复兴党等，就没有获得这些拨款。

在疫情严重打击各自选区民生的大背景下，这笔拨款如同及时雨，可以用来搞一些选区救济与建设，因此希盟议员都十分兴奋，但也惹来一些批判，说政府根本没有解救全民的用心，只是把这拨款作为政治诱饵，而希盟没有详加考虑就上了依斯迈沙比里的钩，答应支持他的政府了。

这最后一点在另一些议题上已略见端倪了。如有部长在国会里指出，政府不久后会重新提呈有关修改伊斯兰宗教法庭权力的法令，以授权各州增加伊斯兰宗教罪行的惩罚。

马国各界对此感到担忧，因为如此可能与传统上属于非宗教普通法所管辖的刑事罪重叠，久而久之普通法恐有被宗教法取代之虞，影响马国作为世俗化而非神权国度的地位。所以类似议案在前首相纳吉年代虽然也曾被提呈，但在各界反对压力下被撤回。

尤有甚者，来自以终极神权为核心思想的伊斯兰党的宗教事务部长，竟也在国会里指出政府会提呈有关“管控非伊斯兰宗教传播”的议案，虽然还没有透露议案详情，但马上引起非穆斯林的忧心忡忡，连沙巴与砂劳越的政府也表态不支持。一些希盟的非穆斯林议员赶快指出，上述朝野协议没有约束他们对此等议案投反对票。

但坦白说，这是一种既自圆其说而又似是而非的论调。因为不管这些议员们如何激烈地反对这些议案，在关键的各式信任动议表决时，他们还是得根据协议乖乖地支持当朝政府。而如无此协议的签订，则他们可以直言如政府坚持提呈此等法案，他们之后会在各信任动议中不支持政府。

马国新政府忽然提出一系列有关宗教的法案，主要应该是依斯迈想要争取伊斯兰党的政治支持。该党在过去一年多里与依斯迈所属的巫统越走越远，而与当时主导政府的土团党越走越近，无非也是希望能够更有效地推展神权理念，如把更多宗教元素慢慢引进社会政策里。

而依斯迈刚上台，急须巩固政权，所以除了招揽希盟外，也要通过提出这类讨好伊斯兰党的法案，把伊斯兰党拉得更靠近自己一些。

但依斯迈最大的政治挑战，反而不是来自希盟，也不是来自土团党或伊斯兰党等友党，而是他自身所属的巫统。依斯迈贵为首相，但在党内的领导层里至多只能算是三把手，他必须争取党内的更多支持，以便在未来争取党的最高领导。

而巫统向来以捍卫马来人权益为主要政治卖点，所以近日浮现有关物流服务公司必须由土著掌握至少51%股权的法规即将施行一说，依斯迈的政府也没有意思要废除这项扼制物流业根据市场化原则健全运行的法规，只是可能延迟施行而已。而希盟的非马来人议员，无论反对声浪多么大，也再次无法声言如不废除此法，则不再支持依斯迈的政府。

此外，依斯迈上周所提呈的第十二大马（发展）计划，看起来颇具进步思维，如其三大支柱里的两项，即拉近马国区域间的发展鸿沟，以及着重绿色、可持续的发展。然而，掩盖着这些亮点的，却是计划里所提出有关此后土著所拥有的公司股份，只能售卖给其他土著个人或机构的条款。

之所以提出这一项扼制市场买卖自由的条款，应该是依斯迈想以此取悦巫统里的支持者。然而反对这项条款的，反而主要是马来人，尤其是中小企业界，因为如此硬性规定会严重地影响到公司的商业发展，如外商就难以入股或收购他们的公司。

希盟再次面对尴尬情况，因为朝野协议里有提到政府在提呈有关拨款议案前会与希盟磋商，但从希盟多位议员在国会内外严厉抨击这项条款来看，显然是没有被咨询过意见。但这是否相等于政府一方违约，而希盟就可以不支持这项相等于信任动议的大马计划，则就见仁见智了。

依斯迈为了巩固政权而招揽意识形态大相径庭的各方支持势力，是否会弄巧反挫，而希盟是否会继续甘心于只当个不痛不痒的参政党，而非真正意义上的反对党，且拭目以待。

作者是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

（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马来西亚太平洋研究中心首席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