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俊

新成立的北京证券交易所（以下简称“北交所”）对科技型中小企业来说是个好消息，尤其是那些具有创新潜力，但可能不具备在传统交易所上市条件的企业。不仅如此，北交所还可能推动北方整体金融和经济的发展，改变区域经济失衡。

9月3日，北京证券交易所的成立引起了国内外广泛关注。尽管许多市场参与者感到意外，但这实际上是中国政策制定者长期计划中，一个自然且合乎逻辑的步骤。

历史和当前的情况表明，建立新的交易所来促进创新和技术驱动的中小企业发展非常有必要，将它设在北京也是有原因的。

为什么要建立新的交易所？

中国大陆已经有了上海证券交易所和深圳证券交易所，为什么还要建立一个新的交易所呢？

从历史上看，中国的民营中小企业能够在金融市场上融资的机会很少。虽然中国的储蓄率和投资率很高，但大部分储蓄和投资都流向了房地产行业或大型公司。由于中小企业普遍抵押品不足，短期利润低，所以它们很难直接向银行借款或者上市集资。

由于没有及时融资，大部分中小企业被迫倒闭。另外一部分中小企业会从影子银行系统融资，但却不得不接受极高的利率。第三类中小企业，包括刚起步时的阿里巴巴和腾讯，幸运地得到了风投基金（VC）的注资。这些企业，相比起其他中小企业，通常拥有更好的成长机会从而迈向成功。

然而在早些年，风险投资中外国资本占大多数。它们在中国国内资本市场受到各种限制。因此，在扭亏为盈后，中小企业不得不在美国或香港的证券交易所上市，以规避资本管制，从而让这个外国风投能够获得资本收益顺利退出。

中国政府长期以来一直在努力缓解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2003年12月，中国科技部和北京市政府向国务院提出试点方案，并在2005年10月获批。这项试验将允许中关村科技园的一些民营企业在现有的两家证券交易所之外，通过协议转让的方式进行股票交易。

2006年1月，试点开始，中关村科技园的两家公司上市。后来，试点范围扩大到少数不同城市的中小企业，并逐渐扩展到全国。

2013年1月，全国中小企业股份转让系统（NEEQ），俗称“新三板”，正式成立，成为继上海、深圳之后全国第三个股权交易平台。

2018年至2019年期间，它提出了一系列新机制，包括建立“精选层”，即将最成功的公司纳入其中，并使公司有可能“转板”，即转至A股直接上市。

推动创新

从其上市要求可以看出，中国政府的目标是促进中小企业，特别是技术驱动型中小企业的发展。

一般来说，由于对公司规模和持续高盈利能力的要求，技术驱动型中小企业很难在中国上市。这些在中国上市的要求，有时甚至比美国纳斯达克的还要严格。

有鉴于此，新股发行精选层决定适度放宽。特别是，精选层中的一组特殊的可选上市条件，允许那些有明显创新的中小企业（主要通过研发费用或其相对强度来衡量），在规模和盈利能力等方面只须要满足较低的要求。

北京证券交易所目前的上市条件基本复制了“精选层”的上市条件。因此，这些特殊条件表明了决策者促进中小企业创新的决心。

现在对比起以往，中国更有必要促进中小企业的发展，原因有以下几点：

首先，根据2018年的调查，中国的中小企业占民营企业的90%以上，解决了80%以上的城镇劳动就业，产生了70%以上的技术创新，占超过60%的国内生产总值（GDP），贡献了50%以上的全国税收。（出处：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主任何立峰在十三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新闻中心答记者问。）

第二，中美贸易战给中国带来了建立完整产业链的压力，这就需要各类中小企业的成长。

第三，中国政府希望将大量储蓄和投资从房地产转移出去。提供第三家交易所和更大的股票市场将有助于实现这一目标。

为什么设在北京？

纵观新证券交易所的历史发展，我们可以很快注意到北京对新交易所及其前身新三板的参与。新三板起源于北京试点计划，首批上市公司也来自中关村科技园区。事实上，新三板最早的中文名称（中关村科技园区非上市股份有限公司进入代办股份系统）就包含了中关村科技园区的全称。

也许令人疑惑的一点是，其实政府一直试图淡化北京在新交易所中的作用。在新三板试验扩大到全国后，一些地方媒体曾提议将其称为北京交易所，但最终被拒绝。

中国政府当时的主要考量是，北京已经是中国的政治文化中心，最好避免与已经成熟的上海、深圳和香港争夺金融中心的地位。

加强北方力量

然而，由于中国南北地区之间的经济差距迅速扩大，这种考量在今天已变得无足轻重甚至被颠覆。

在20世纪90年代初，南北经济失衡并不严重。例如，1991年中国GDP排名前十的城市包括六个南方城市和四个北方城市。那时，南方拥有两个证交所尚且可以被接受。

然而，近年来，中国“南强北弱”的说法已经屡见不鲜。事实上，在2020年，北京是唯一进入GDP前十的北方城市。因此，中国中央政府迫切希望通过建立新的北京证券交易所，来提升北方整体的金融实力。

中国政府预计，新交易所将促进京津冀都市圈和乃至整个中国北方地区的经济增长。

总而言之，北京证券交易所的成立是中国政府推动中小企业成长和创新的长期规划的一贯之举。同时，这也是缩小中国南北经济不平衡的一个重要尝试。

作者是新加坡国立大学

商学院金融系高级访问学者

原载《联合早报》旗下英文电子杂志 “思想中国”（ThinkChina）

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