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

作为经济外交上的最新行动，中国日前正式提交了加入《跨太平洋伙伴全面进展协定》（CPTPP）的申请。不同于以往在区域贸易协定上常常作为受邀者身份出现，中国这次表现出非常鲜明的主动姿态。不过，对中国而言，加入CPTTP的过程绝对是一波三折的。

无论是带给CPTTP成员国红利，还是给自己营造机会，中国加入CPTTP都算得上是一件功德圆满的大好事。

就中国来说，CPTTP成员国对95%以上的商品实施零关税，等于是中国商品能以出口零关税的形式进入11个国家。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的相关研究结论，在不同情景下，中国加入CPTPP对于出口增长的拉动可达4.69%至10.25%，同时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的拉动为0.74%至2.27%。

根据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的判断，如果中国加入CPTPP，到2030年中国国民收入有望增加2980亿美元。同样地，中国加入CPTTP后，CPTPP成员国便可与世界货物贸易第一大国、全球消费第一大市场发生深度关联，并获取更加广阔的商业机遇。对此，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的研究报告指出，中国加入CPTPP有望让CPTPP其他成员到2030年增收6320亿美元。

其实，CPTTP给双方创造的更大红利是在产业链的延伸与配置上。检视CPTPP成员国，其中大多数为发达经济体，中国若能参与其中，不仅可以发现产业匹配与共振的新轨道，也可在实践中寻求和捕捉到与大家庭成员产业对接的新机遇，在不断打通产业链的堵点和断点的同时，实现产业结构朝中高端部位迁移。

推动亚太自由贸易区

另一方面，中国目前已成为全球制造业高、中、低三个产业链较为完整布局的主要经济体，同时占据了国际产业链中间产品贸易三分之一的份额，总体实际扮演全球产业链和供应链中的核心枢纽角色。这种结构生态在让CPTPP成员国获取巨大终端市场之余，还能提升产业链的延伸性与安全化程度，激活与壮大域内产业内贸易和产业间贸易竞争优势。

进一步分析发现，CPTPP的红利肯定还会“破圈”，一个值得想象的目标是亚太自由贸易区（FTAAP）因而变得愈发清晰。目前《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即将铿锵落地，与CPTPP一起构成牵引亚太经济一体化的两条轨道。

一方面，有七个国家同时是RCEP与CPTPP的成员，二者间因升级整合所必经的谈判难度不是很大；另一方面，RCEP的贸易规则与CPTPP存在许多重叠，即便是在电子商务、知识产权、竞争政策和政府采购等标准要求方面，前者要低于后者，但也不是没有趋同的可能。

更为重要的是，亚太经合组织（APEC）成员国六年前就已集体勾勒出FTAAP北京路线图。除了巴布亚新几内亚和美国，APEC成员不是RCEP就是CPTPP的成员，FTAAP的群众基础非常宽泛。不难想象，对CPTTP而言，有了中国的加入，其在推进FTAAP进程中的桥头堡作用将更加强大与稳固，也会让亚太经济一体化目标更早实现。

然而，即使中国的加入可以让CPTPP在区域经济合作上释放出巨大的气场，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国从敲门到进门就可变得顺风顺水；相反，这会是格外艰辛漫长的过程。这其中既有CPTPP的历史背景因素在发酵，也与CPTTP成员国与中国较为复杂的利益纠葛直接相关，加之申请成为CPTTP的新成员国，必须与每一个成员国展开一对一的谈判，最后投票须获得一致通过方算有效。这使得中国通往CPTTP的道路变得崎岖不平。

步调协调阻挠中国加入

首先是美国在背后的操盘与阻挠。CPTPP的前身是TPP（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由美国主导，乃美国“重返亚太”战略的重要支点，并兼顾“制衡中国”的目的。然而，多边主义机制的TPP与前总统特朗普的单边主义完全相左，所以特朗普上台首日就将TPP冷冻起来，随后日本充当“群主”，聚拢11个成员国，最终生成CPTPP。

对于是否重返CPTPP，拜登的最新表态是“并不着急”，但如果中国要申请加入CPTPP，相信美国也不会坐视不管。目前，拜登正在试图搞一个包含印度和日本在内的亚太联盟网络，趁中国加入CPTPP还未实锤，美国会鼓动日本、澳大利亚、加拿大这些铁杆盟友故意对中国设障，而且在针对中国这一目标上，这些国家也很快会与美国取得一致，令中国从申请转入谈判的过程极其不顺。

其次是主要成员国的作祟与刁难。日本、澳大利亚和加拿大作为发达经济体，在CPTPP中占有较大的话语权，加之即将于2022年加入的英国，这些国家不是与中国存在历史上的恩怨，就是有政治上的隔阂，或者贸易上的摩擦与外交上的争端，要想让它们对中国加入CPTPP松口放行定然不易。

尤其是日本，作为CPTTP的主导国，中国的加入无论在国家经济体量影响上，还是在身份标签上，都可能让它黯然失色。正因如此，对中国提出的加入申请，日本率先跳出来“找茬”，不仅多位日本官员公开表态“要关注中国是否满足规则”，更有日本副首相兼财政部长麻生太郎发出了“中国目前达到可以加入的状态了吗？”这一凌厉质问。

同样，澳大利亚贸易部长特汉也搬出中国对其商品出口制裁一事，指中国违反了世界贸易组织原则，不适合加入CPTPP。由此看得出，虽然CPTPP没有像TPP那样十分露骨的“地缘政治目标”，但在防止中国影响力蔓延，以及阻挠中国进入CPTTP的节奏上，主要成员国可以做到步伐上的完全协同。

再次是次成员国的骑墙与倾斜。CPTPP的11个成员国中，目前除了新加坡给予明确的支持外，墨西哥、马来西亚、越南、文莱及新西兰还未亮明态度。除了墨西哥，中国与其他国家签有双边自贸协定，谈判的难度应该不是很大，只是这些国家在涉及中美、中日以及中英等问题时，更多会采取骑墙姿态，或者很大程度在姿态上会疏离中国。

一个可以理解的行为选择是，这些CPTTP次成员国为了表示对组织团结的支持，有时又的确不得不考虑遵从核心成员的立场。因此，在中国加入CPTPP的问题上，表面上看它们是骑墙，但背地里又会与核心成员国趋同，由此决定了中国敲开CPTTP大门将变得风云诡谲。

中国与成员国谈判漫长

最后是规则改变的艰难与曲折。CPTPP的确是当今世界最高标准的自由贸易协定，尤其是对照电子商务、知识产权、竞争政策及政府采购等相关标尺，中国也的确存在必须提升的空间。虽然中国提出加入CPTPP可以看作是其主动寻求对标，但并不等于说中国可以作出毫无原则的退让或立场改变。这决定了中国与任何一个CPTPP成员国的谈判，必会经历无数个回合的攻守磨合，过程也就会拉得相当漫长。

另外，即便是与成员国的谈判尘埃落定，中国还要按照承诺与要求，对国内的相关法律及贸易规则作出修订与完善，仅这一工作就需要足够的时间消磨。这样一来，要在2030年前正式加入CPTPP，对中国来说目标是过于乐观了。

其实，CPTPP从前以及未来都没有也不会对任何一个国家关起门窗，开放包容应当是其奉行的行事圭臬，因此从组织形态上，CPTPP直接拒绝中国加入的可能性肯定为零。

对中国来说，虽然成为CPTPP成员国的路程相当遥远，但足够的真诚与持久的耐心，一定会等到终点站的出现；同时，作为一个环太平洋的自由贸易协定安排，CPTPP如果少了中国，的确算不上功成名就，更谈不上四方圆满。因此，彼此共同努力并走向一体，才是明智的抉择。

作者是中国市场学会理事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经济学教授，研究生导师

即使中国的加入可以让CPTPP在区域经济合作上释放出巨大的气场，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国从敲门到进门就可变得顺风顺水；相反，这会是格外艰辛漫长的过程。这其中既有CPTPP的历史背景因素在发酵，也与CPTTP成员国与中国较为复杂的利益纠葛直接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