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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来西亚国会新一届会议开幕当天，政府与最大的反对党联盟希望联盟签订一项《政治转型与稳定谅解备忘录》，该备忘录也被形容为（朝野之间的政治）停战协议。

说这项协议促成马国政坛上的暂时停战，也许没错，但更贴切地说，它近乎强制性地制止了执政联盟里暗流汹涌的政治“内战”。

马国首相依斯迈沙比里在国会所能掌握的，最多只是细微的多数支持。反对党本来就不会支持他，问题是执政联盟的议员也未必会完全支持他。

譬如土著团结党，之前在慕尤丁任相时占据执政联盟里的主导地位，巫统主流派撤回对慕尤丁的支持后，改由巫统的依斯迈上台。巫统在执政联盟里拥有最多议席，此执政联盟改由巫统主导是理所当然的。然而，土团党由老大摇身变为老二，心里服不服气，还是不得而知。

如果土团党不服气，就可能以巫统之道来还治巫统之身，也来威胁撤回对依斯迈任相的支持。因此，即便土团党的议员不比巫统多，但在依斯迈内阁里，还是占了最多的部长职，慕尤丁也受邀出任国家复苏理事会主席。依斯迈的这些“大方”做法，能否安抚土团党，还是个未知数。

最令依斯迈担心的，不是土团党的作乱，而是他所属的巫统的派系斗争。月前慕尤丁下台后，表面上看巫统所有派系都拥护依斯迈任相，但其实巫统当时的主要考量是确保相位回归巫统，依斯迈当时看来是最能搬上台面的首相人选，所以各派系勉强妥协共推他上台。

依斯迈虽然贵为首相，但在巫统党内不但不是一把手，连二把手也不是，勉强只能算是三把手，横看竖看都有点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争取党主席的位子是迟早的事。

如果依斯迈在即将来临的巫统党选中真的挑战现任主席阿末扎希，那势必引发巫统的另一轮党争。到时以阿末扎希为首的当权派，是否会再次像推翻慕尤丁那样尝试推翻依斯迈，也是个未知数。

因此，依斯迈索性参照慕尤丁下台前几天的破天荒做法，来个政治上的釜底抽薪，向希盟伸出橄榄枝，先有之前与希盟领袖会面与签订声明，再有日前的签署更为详细的合作协议。

依斯迈的如意算盘，是以希盟对他政府的支持，来平衡执政联盟里所可能发生的政治变节。即使执政联盟里的个别议员撤回对他的支持，他还可以借助希盟近百个议席来撑过去。这种在必要时借政敌力量抵御自身阵营里图谋不轨的做法，能维持多久，同样是个未知数。

至于希盟方面，其实早在去年下半年即有个别议员或有或无地代表个别成员党，提出可以有条件支持当时的慕尤丁政府。不过，当时慕尤丁一意孤行不允许在国会里提出信任动议，而且信心满满以为很快可以扭转冠病疫情、振兴经济，让自己在政治上加分，所以对来自希盟的支持倡议不了了之。

直到月前慕尤丁赫然发现无论是疫情、经济或自己在政治上的支持度皆急转直下，方才倒过来向希盟伸出橄榄枝，但为时已晚，希盟拒绝与摇摇欲坠、又多次动摇马国宪法传统的慕尤丁合作。依斯迈现在招揽希盟的做法，只不过是东施效颦。

那为何希盟现在又肯与依斯迈合作呢？希盟堂而皇之的说法，当然是为了马国政治稳定与改革云云，但这最多只对了一半。更贴切的原因应该是盘算到希盟在中短期内要重新上台执政困难重重，所以在执政几近绝望的情况下，“没鱼虾也好”，希望通过支持依斯迈来换取一些希盟长期希望能够实施的政治改革，总好过长期在野而什么政治红利都拿不到。

在之前慕尤丁下台，希盟主席兼国会反对党领袖安华仍功亏一篑未能任相时，希盟的这种绝望就已体现出来。即使在中长期，如果巫统能够与伊斯兰党协调好议席的分配（看来也会如此），在下届大选就会旗开得胜，希盟反而会丢失更多在上届大选因巫统与伊党鹬蚌相争而险胜的席位，政治前景更暗淡。

马国朝野这次所签的协议，实质上是一项“信任与拨款协议”，即希盟承诺在任何会动摇依斯迈政府的信任或拨款（如预算案）提案上会支持政府，或至少弃权；而政府承诺会提呈如国会改革等希盟所希望的法案。

在较为成熟的议会民主国度里，各主要党派普遍廉洁，都有治国的本事，在意识形态上也不会偏于极端，就算在选举后所拥议席皆不过半，通过协议来暂时凑组政府也未尝不可，下届大选时再拆散相互对打，选民还是能够做出明智的选择。

然而在马国，执政联盟充斥着有贪污腐败背景的政客；他们在治国方面的昏庸无能，在过去一年半来展露无遗，还包括一直主张终极神权的伊党。

希盟在协议下支持形象如此负面的政府，不但抛弃了严厉监督政府的职责，在政府里又没有真正的说话权，意味着当现任政府如前任政府那样再次失败时，希盟必然得哑子吃黄连般负起相应的政治责任。选民在大选时也会混淆谁是谁非，难以明智地投票，若真如此，马国的民主进程就令人担忧了。

作者是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马来西亚太平洋研究中心首席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