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钢

随着美军的全部撤离，历经20年的阿富汗战争宣告结束，全世界都盼望这一天的到来，但大家都高兴不起来。

首先是美国高兴不起来。尽管美军跳出了阿富汗的泥潭，但失掉了一根脚趾。13名美军的牺牲是对美国威信的巨大打击，总统拜登可以有很多理由，但战术上的失误无法推卸。

白宫的匆忙决策导致美军陷入“死地”，在喀布尔机场遭受“呼罗珊省伊斯兰国”（ISIS-K）的恐袭。因此，美国舆论和国会尤其是共和党不会轻易放过拜登政府，后者将会面临一系列的指控和究责。另外，美国政府的任务还很繁重，因为还要撤离数万名西方平民及亲西方的阿富汗人，其间稍有差错，就会打击拜登政府的信誉。

其次，塔利班也高兴不起来。起初，塔利班很高兴，因为不到两周，塔利班梅开二度，轻松夺取全国政权。实际上不是塔利班夺取政权，而是在美国间接安排下接管了阿富汗政权，因为美国在卡塔尔多哈与塔利班进行几个月的谈判，美国人清楚一旦撤军，塔利班就会接管这个国家。

现在所有的矛盾转移到塔利班身上。政治上，塔利班须要建立包容性的联合政府，但反对派北方联盟正在潘杰希尔省揭竿而起，虽说不一定成气候，但具有象征意义，会吸引很多反塔利班派别，它们都企图在联合政府中分享权力。经济上，阿富汗的经济命脉仍然捏在美国手中。

阿富汗的财富或者被前政府人员带走，或者被美国政府冻结。在阿富汗内乱结束之前，任何财神爷都不敢贸然在这一地区投资。美军存在时，塔利班还可以有借口；美军撤离后，塔利班必须承担阿富汗的民生，保障人民起码的生活水平。外交上，塔利班面临国际承认的问题。

从传出的消息看，联合国对塔利班的看法是严厉的，认为存在大规模侵犯人权的现象。周边邻国对塔利班执政也非常警惕，无论是中亚三国还是巴基斯坦和伊朗，都害怕塔利班治下的阿富汗局势继续动荡，进而波及它们。因此，塔利班须要花很多时间与周边邻国斡旋，赢取它们的信任。

最后，中俄两国高兴不起来。俄罗斯对阿富汗存在双重疑虑，其一是历史记忆造成的。上世纪80年代，苏联陷入了阿富汗战争，国运葬身于阿富汗坟场。这些阿富汗人在极端贫瘠的条件下，硬生生地打败了世界第二大超级大国的苏军。俄罗斯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因此，九一一恐袭事件发生后，美国要借道后苏联空间，普京一口答应，毫不犹豫答应参加美国领头的国际反恐联盟。

其二是现实状况使然。中亚地区是俄罗斯南向腹地，关系到俄罗斯本身的安危。中亚地区和俄罗斯有几千万的穆斯林，目前虽然比较平和，但易受伊斯兰极端主义的影响。

阿富汗和中亚三国接壤，有几千公里的边境线，中亚国家无法严防死守。如果塔利班支持极端主义扩张，可能导致中亚国家政局动荡。北方联盟由塔吉克族和乌兹别克族组成，与中亚国家同宗同族，他们在潘杰希尔山谷进行反抗，中亚国家和俄罗斯不可能坐视不管。

相比之下，中国的担忧稍微好一些，因为中国的军队没有踏上过阿富汗领土。中国与阿富汗的普什图、塔吉克、乌兹别克及哈扎拉等族背后的亲近国家如巴基斯坦、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伊朗，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在阿富汗百姓眼中，中国是建设者。

但中国为啥也高兴不起来呢？除了价值观的差异外，没有美军控制的阿富汗局势动荡不安，前途莫测。各方势力都可能在阿富汗搅局，谋取自己的利益，这给塔利班控制国内形势带来巨大的困难。一个分裂动荡的阿富汗，会对中国的新疆地区产生负面影响。

作者是华东师范大学中亚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