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事透视

塔利班接管阿富汗的速度之快，就连经验最为老道的阿富汗问题观察家和评论人士都感到惊讶。尽管塔利班赢得了战争，但他们是否有能力控制动荡不安的阿富汗，尚是一个未知数。事实上，包括在潘杰希尔山谷（Panjshir Valley）继续顽抗塔利班的武装力量，阿富汗境内仍残存抵抗势力。

然而，或许最为紧迫的问题，是关于即将建立的由塔利班领导的中央集权国家的影响力、合法性和一致性，以及它容纳和与反对派、地方和地区领导人及具有不同意识形态和利益的人合作的能力。一个成功且稳定的长期政府需要的是包容、灵活应变的能力和政治共识，而不是仅靠武力或武力威胁。塔利班从来不是一个会分享权力的政权，目前还不清楚他们是否在治理阿富汗的过程中，吸取了这一重要教训。

重建战后的阿富汗也带来了巨大的挑战，而在劣势下作战了大约20年的塔利班，似乎没有足够能力和经验来应对这些挑战。阿富汗需要外界的帮助，塔利班也承认了这一点。他们迅速采取行动，通过最近的新闻和媒体活动，消除国际社会对性别和少数民族权利、外交关系、地区安全，以及阿富汗境内利润丰厚的毒品贸易等问题日益增长的担忧。

无论出于何种意图和目的，塔利班领导层似乎都在说正确的话，但这些保证并未能让人对其治理的具体方面有多少了解。塔利班是否进行了有意义的改革还有待观察。在阿富汗，少数民族遭受种族灭绝、反对派受到政治迫害和妇女被虐待的威胁仍然无处不在。由于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的未来形态似乎还没完全确定，所以重要的不是塔利班在国际受众面前说什么，而是一旦世界不再关注阿富汗，他们会做什么，该组织的真正意图才会于那时暴露出来。

新德里面临外交难题 巴基斯坦和中国看到机会

不出所料，大多数国家都没有对塔利班采取明确的外交立场或承诺。印度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但巴基斯坦和中国是明显的例外。

塔利班的胜利给新德里带来了一个外交难题。印度和美国有着密切的战略伙伴关系，两国都对民主的优点、和平进程和反对塔利班在阿富汗强行夺取政权直言不讳。在塔利班政权倒台后，印度通过发展援助，参与了阿富汗的重建工作。在2001年之前，它还支持北方联盟对抗塔利班，并与美国支持的阿富汗政府保持良好关系。

喀布尔陷落给印度带来的挑战，是在该地区有恃无恐的巴基斯坦，以及对其在阿富汗投资项目的命运的担忧，还有激进伊斯兰主义和极端主义在全球卷土重来的焦虑。迄今为止，新德里尚未就塔利班问题表明立场，而是选择将注意力和官方声明，集中在印度国民的安全返回上。

伊斯兰堡视塔利班重掌阿富汗政权为一个重大的战略胜利。尽管伊斯兰堡尚未正式承认塔利班，但它已表现出与该组织进行外交接触的渴望。巴基斯坦长期以来一直支持塔利班的叛乱活动，并为塔利班最近到国外展开外交访问和改善其公众形象提供了帮助。

在喀布尔建立一个亲巴基斯坦、反印度的政权一直是伊斯兰堡的主要目标，而塔利班目前正符合这一要求。伊斯兰堡还希望利用其与塔利班的密切关系，重塑其与中国、美国和俄罗斯等主要国际和地区大国的关系，并保持其作为塔利班与其他国家和大国之间主要中间人的角色。正如巴基斯坦外交部长库雷希（Shah Mahmood Qureshi）最近所宣称的：“现在全世界都在与巴基斯坦联系。”

但是，正如前巴基斯坦大使哈卡尼（Husain Haqqani）所言，这场可能“得不偿失的胜利”存在重大风险。激进伊斯兰主义和极端主义可能在巴基斯坦死灰复燃，是一个真正令人担忧的问题。就像阿富汗塔利班利用巴基斯坦作为避难所和战略纵深，来对抗阿富汗共和国一样，巴基斯坦塔利班（Tehreek-i Taliban Pakistan）在被赶出巴基斯坦后，现在正从阿富汗向巴基斯坦发动越境袭击。

巴基斯坦和中国都希望塔利班能针对威胁两国安全利益和主权的伊斯兰组织。但今年7月，巴基斯坦最高军事指挥官在一次机密会议上向该国议员发出警告，指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塔利班实际上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

中国担心安全利益受到威胁

中国对遏制东突厥斯坦伊斯兰运动（East Turkestan Islamic Movement），以及该组织对北京在动荡不安的新疆的安全利益所构成的威胁表示担忧。但塔利班解决这一问题的能力和政治意愿仍有待观察。从获取利润丰厚的矿产资源，到融入“一带一路”倡议的可能性，阿富汗也为中国提供了巨大的经济机遇。

对于努力争取国际承认的塔利班来说，与中国合作的政治和经济动机明显不过。对于巴基斯坦在促进阿富汗稳定、有利于中国投资和经济参与方面所发挥的作用，也引起了广泛的猜测。巴基斯坦为塔利班提供了重要的外交联系，但巴基斯坦对塔利班的影响力则很难确定。是权宜之计，而不是意识形态，让两者走在了一起。

因此，北京对塔利班会做什么和巴基斯坦能做什么都持谨慎态度。此外，对阿富汗的投入会带来巨大的风险。美国投入的失败再次证实了阿富汗对外国介入的抵制和戒心。中国还从在巴基斯坦的经历中认识到，激进组织、政治不稳定和腐败对实现经济目标构成了严峻的挑战。因此，中国除了表示愿意与顺从的塔利班进行外交接触外，并没有做出什么承诺。

印度、巴基斯坦和中国都以自己的视角看待阿富汗。尽管存在竞争、政治和利益分歧等因素，这三个国家都有一个共同愿望，就是看到一个稳定、包容的阿富汗，并防止宗教暴力大规模蔓延到各自的领土。在这方面，也许存在一些未来可展开合作的共同基础，而这也符合阿富汗人民的利益。但塔利班是否会配合，则实在难以预料。

作者Imran Ahmed是新加坡国立大学 南亚研究院访问研究员

原载《联合早报》旗下英文电子杂志“思想中国”（ThinkChina）

黄金顺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