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鹏飞:找回劳动的尊严

时间:2021-09-05 07:18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叶鹏飞:找回劳动的尊严

要彰显处于弱势的个人之独立自主的价值,找回劳动的尊严无疑是个必要的起点。

今年总理国庆群众大会聚焦三大彼此关联的社会课题,其中又以改善低收入群体的待遇影响最大。这是符合社会舆论期待的改变,然而在讨论这个群体的处境时,厘清一些概念上的迷思,或许有助于凝聚共识,减少不必要的纷争。

平等如今是世界的主流价值。这也难怪,因为数十年来的经济全球化,所带来的跨国界产业链的细致分工,以及人工智能科技的突飞猛进,都极大地刺激生产力。但是这些新产值虽然造福了人类,急剧减少世界的贫穷人口,主要的获利群体,却是掌握了资本和知识的少数精英。

冠病疫情在全球的肆虐,让贫富悬殊的现象更为突出。这一方面是富裕阶层的财富,因为政府加大财政投入,刺激股市、房地产升值而水涨船高,另一方面也由于低收入阶层因为防疫措施导致经济萎缩、转业、失业等各种因素而收入减少。除了不符合公平正义的道德理念,贫富悬殊永远都是社会与政治稳定的最大威胁,必须得到应有的重视。

应对贫富悬殊的着力点,在于改善低收入群体的状况——这跟缩小贫富差距是不一样的。因为平等观念的流行,人们在讨论照顾低收入群体时,经常把两者混为一谈。法国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在其著作《21世纪资本论》里,已经论证了资本增加的速度,远远高于薪金收入的增长。除非颠覆既有的金融体制和相关的市场规则,拥有资本者的财富增长,永远都是工薪阶层无法望其项背的。

但这并不代表通过调整劳动力市场规则——如李显龙总理在国庆群众大会所宣布的,规定聘用外籍员工的企业,须支付所有本地员工至少1400元月薪;把渐进式薪金模式扩大到零售业、餐饮业和垃圾处理业,并跨行业纳入行政助理和司机等——就没有意义。因为这些措施都能实质上提高低收入群体的薪金;只是这跟一些人所想象的“均富”、平等无关。

另一个迷思是低收入群体的薪资水平,直接跟他们的劳动产出挂钩。正因为他们的工作属于低技术、低生产力,所以收入不高完全合情合理。要提升他们的薪水,必须通过培训或者采用科技来提高他们的生产力。但这并非全部的真相,决定价格/价值的另一个因素,还在于稀缺性,也就是供需总量。如果雇主能聘请大量廉价的外籍员工,总体上就必然压低这些行业的薪水。

本地员工薪金门槛(Local Qualifying Salary)的实施,就是一种避免过度冲击劳动力市场的干预手段。本地企业依赖外来廉价劳动力已经成瘾多时,竞争基本靠削价,非但缺乏提升效率的动力,更导致本地低收入群体薪资长期停滞不前。李总理宣布政府部门要带头,只向实施渐进式薪金制度的企业购买商品和服务,一定程度能打破这种“廉价外包”的恶性竞争,而伤害弱势群体利益的局面。

政府一贯对欧美的福利国制度养懒汉的弊端戒慎恐惧,可是贫富悬殊的政治后果却同样难以承担,所以近年来逐渐改变思路,加大这方面的财政投入。然而福利制度养懒汉的副作用始终存在,要避免这个后果,除了倡导诸如终身学习,鼓励国人提升技能,保持就业竞争力之外,更关键的做法,便是要确保劳动者的尊严——愿意工作的人,至少能通过劳力的付出,维持基本的体面生活。

不少社会调查一再证实,国人还是保持了健康的工作伦理,希望能自食其力,养家活口。可是劳动市场如果仍然是门户大开,本地劳动者特别是从事低端工作的群体,工作条件就不会出现有意义的改变。没有什么人会否认新加坡必须保持开放,在全球化的环境里,竞争者不必来到家门口,世界任何角落的人都可能是潜在对手。可是,放任竞争,就不易改善低收入群体的处境。

很多无法居家办公的工作,在疫情期间都被归类为必要服务;而它们绝大部分都是要实际动手,但社会地位却不高的岗位——清洁工、快递员、送餐员、收银员、小贩及其助手、公交司机、技术维修员……他们通过科技提高生产力的空间有限,本质上是无法通过规模化增加收入的工作(unscalable job),于是也就须要政府有形的手来保护,当然前提是尽量避免干扰市场无形的手正常运作。

改善这些工作的待遇,提高从事这些工作的群体的尊严,于情于理都势在必行。李总理国庆群众大会所宣布的三管齐下做法,是方向正确的又一步,然路漫漫其修远兮。根据人力部的定义,在收入底层的20%属于低收入群体,以目前的标准,全职月薪低于2033元,他们的人数多达28万3000人;月薪1400元的本地员工薪金门槛,显然还是有很大提升空间的底线。

要社会变得更包容,就必须从关注弱势群体开始;对于愿意自食其力者,更须让他们的付出得到肯定。要彰显处于弱势的个人之独立自主的价值,找回劳动的尊严无疑是个必要的起点。

(作者是本报言论组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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