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点话题

马来西亚前首相慕尤丁在执政一年半后终于辞职。他固然主要是因为政治斗争下台，但还是有两个因素，值得刚上台的首相依斯迈沙比里参考。

慕尤丁下台的第一个原因，是他所领导的政府，在应对冠病疫情和重振一落千丈的经济方面能力不足。在慕尤丁刚执政的前几个月，马国政府雷厉风行地实施严格的行动管制令，商家与百姓也积极配合，好几个月足不出户，的确令到疫情的管控卓有成效，在去年中更一度达到几乎清零的佳绩。

不过，政府各部门没有经过良好协调，很快就发布实施各种自相矛盾的抗疫政策，令民众无所适从，不知道如何遵守。对经济社会活动反反复复的又开又关的决策，而且对违例者严厉的罚款，令失去收入的平民与商家皆难以负担。与此同时，高官自己违反规定而又胡乱发言的恶劣“榜样”，也为各界所不齿。一些强制规定又出现例外的现象，也让大家怀疑规定是否是基于科学决策，还是因为背后的利益关系而有双重标准。

此外，国盟政府在去年疫情略为好转时，不但不转攻社会经济复兴，反而去配合策动沙巴州的一些州议员变节跳槽，意图推翻沙巴州政府，直接引发了沙巴州的选举。可是州选期间人员密切接触的选举活动，让疫情再度暴发失控，直到如今新增病例仍然居高不下。

慕尤丁下台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的政府为了继续执政，多次蓄意破坏马国的宪法原则与实践精神。根据马国所遵循的英国西敏寺不成文宪法传统，一位新任首相应该尽快在国会里提呈一项信任动议，以确定自己得到过半议员的支持担任首相。慕尤丁因为不是通过选举获胜上台，而且在被委为首相时，在国会里明显没有得到大多数议员的支持，尤其应该这么做。

但在他一年半的任期里，慕尤丁一直拒绝这么做，反而是找足各种似是而非的牵强理由，来不断拖延信任动议。当反对党阵营多次提出针对慕尤丁的不信任动议时，他的政府要不公然漠视这些动议，要不就滥用政府可制定国会议程的特权，让不信任动议未能在国会被辩论与表决。这些做法违反西敏寺的民主宪政精神，为马国立下极为不良的反民主先例。

不仅如此，为了阻挡在野阵营在国会的不信任动议攻势，慕尤丁今年初索性颁布紧急状态令，並以此为借口，超过半年不召开国会；可是马国宪法明文规定，紧急状态期间国会仍可以召开。当马国元首与统治者基于民意，多次催促政府后，慕尤丁才勉为其难地召开几天没有表决、只有汇报的国会会议。期间，他的部长还公然误导国会，以避免面对针对紧急状态期间，政府绕开国会直接颁布条规的问责。在被元首公开谴责后，慕尤丁竟还强硬地为自己的立场辩护。

所以当慕尤丁在压力下，同意于9月的国会辩论信任动议时，朝野已然没有太多人相信他的承诺，至少执政联盟里拥有最多议员的巫统就不“买单”，公开率先提出撤回对慕尤丁的支持。但慕尤丁想要留任的意志力也的确很强韧。在下台前几天，他竟然转向自己以前在反对党阵营里的老同志，向他们伸出橄榄枝，承诺说如果获得他们的支持续任，会推出一系列他们多年来主张的政治改革诉求。但正如西谚所云，那已然太少、太迟了，慕尤丁几天后唯有黯然下台。

这里花这么多篇幅来“数落”慕尤丁政府的劣迹，是有其必要性的。首先，巫统所具体要推翻的，只是慕尤丁的相位，以及他所领导的土著团结党在执政联盟里的主导权。巫统虽然在过去几个月里多次故作姿态，释放出好像可能与反对党合作，另组联盟的讯息，但其实这些都是不折不扣的政治伎俩。巫统还是希望保有当下的执政联盟，只不过换成由自己来主导而已。

所以，当慕尤丁月前委任依斯迈沙比里为副首相时，他应该自认为是一项极为高明的政治手段，让巫统内的所谓官司派（因许多有官司缠身）与官职派（因许多担任正副部长）对立，把巫统分而治之，自己渔翁得利。殊不知这却为加速自己的下台提供便利。

依斯迈沙比里在慕尤丁下台前的周末，即已到处寻求支持出任首相。巫统的许多派系，虽然之前对他接受成为慕尤丁的副揆颇有微词，但慕尤丁宣布下台后，他们在几天之内便迅速整合，转为一致支持依斯迈沙比里接任首相。无他，对于巫统上下来说，既然成功把慕尤丁推翻了，当然得由巫统的领袖来主导新政府，总不成去支持反对党领袖安华吧？而反对党方面因为仍然各自为政，所以在这轮权力洗牌游戏中功败垂成。

但要再次强调的是，巫统只是要再次掌握政治主导权，而不是自认拥有更高、更好的治国能力。依斯迈沙比里俨然就是慕尤丁政府时代的主要发言人，几乎每天发布各项不时相左的抗疫政策。所以预计他的政府在政策方面也会萧规曹随，不会做出重大的改变。这一点他在任相后的第一次演说中也清楚说明。所以，这里只是希望依斯迈沙比里不会重蹈慕尤丁的覆辙。至于指望新政府会有更优良的抗疫与经济政策，可能也就不切实际了。

作者是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

（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马来西亚太平洋研究中心首席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