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鸿斌

57年前东京举办了日本的第一次奥运会，那届奥运会成了日本经济高速增长的报春花。短短四年后，日本就超越当时的西德，成为全球第二经济大国。此后，日本在国际社会的地位蒸蒸日上，日本、日本人和日本产品的形象由此一路走高。美国学者傅高义的著作《日本第一》也因此一时洛阳纸贵。

时隔半个多世纪，东京在疫情肆虐的背景下再度举办了奥运会。在日本经济深陷衰退泥淖达30年之久的今天，一些日本高官和普通国民曾期待通过本届奥运会，再度给日本吹来“神风”，使日本时来运转，重新走上中兴之路。但这显然是期望过高了。

对于本届东京奥运会，日本国内外褒贬不一，但类似上届东京奥运会那样好评如潮、赞不绝口的盛景已一去不复返了，它已成为一种渐行渐远的回忆。这真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日本在2013年获得本届东京奥运会主办权，本身就是对奥林匹克精神的亵渎，和对国际社会的公然撒谎。因为当年时任首相安倍晋三在申办进入最后冲刺之际，在陈述中明确表示，福岛核电站的核污染已完全得到控制；实际上福岛核电站的现状如何已无须赘述，目前国际社会正在密切关注日本政府准备将核污水排入太平洋的相关动向，日本形象因此遭受的重创已很难弥补。

2015年，东京奥运会和残奥会会徽被曝涉嫌抄袭比利时一家剧场的标志，不得不推倒重来。对日本这样一个强调“知识产权立国”的国家而言，这真把脸都丢到太平洋去了。

2019年3月，因申办东京奥运会涉嫌买票，法国检方准备起诉日本奥委会主席竹田恒和。竹田因此被迫辞职，由奥运会柔道冠军山下泰裕接任。这下日本也大失颜面。

今年2月，东京奥运会的各项筹备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但奥组委主席、前首相森喜朗却因发表歧视妇女的言论，而不得不引咎辞职，由速滑和自行车选手桥本圣子接棒。这一纷扰也添乱不少。

问题在于，日本首相官邸和自民党开始都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在各国外交官和外国记者对此发难后，日本政府才决定换马。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妇女在日本社会的地位低下由来已久，森喜朗等人的脑子里这根弦从来没有绷紧过，出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就在东京奥运会进入倒计时的关键时刻，东京奥组委又接连遭变故：承担奥运会开幕式音乐四分之一作曲任务的小山田圭吾，因曾欺凌残疾人而引咎辞职；更令人费解的是他在接受采访时，还对此显得洋洋得意，由此迫使奥组委在开幕式上弃用其创作的乐曲。

这还没完呢。就在奥运会开幕的前一天，开闭幕式导演小林贤太郎被解除了职务。小林被炒鱿鱼的原因，是他曾拿犹太人遭纳粹大屠杀开玩笑。奥组委主席桥本圣子在记者会上解释道：小林过去表演时“拿悲剧史实开玩笑，可能引发外交问题”，因此奥组委只能快刀斩乱麻，请他走人。犹太人权益团体对此发表声明谴责其言行，认为“把此人同东京奥运会联系起来，是在玷污600万犹太人。”

上述案例曝光之初，奥组委还没打算采取辞退措施，还认为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就不必再追究了。据日本媒体披露，奥组委此后之所以如此决绝，完全是菅义伟首相拍板决定的，因为他将奥运会的成功和抗击疫情视为其两大政绩，因此必须对可能使奥运会蒙羞的任何人零容忍，无论其地位多重要。

当年日本申奥之所以如愿以偿，所选用的一个关键词发挥了很大作用，即“日本式待客”，过去这确实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日本的国际形象。但本届奥运会各国代表团入住奥运村后就抱怨不断，例如房间太小，没有电视机，没有冰箱。尽管奥运村餐厅食物多达几百种，但各国运动员仍啧有烦言……以至奥组委只能一再承诺：立即解决。

就这样，本届东京奥运会大幕尚未拉开，就已经遍体鳞伤了。7月17日《华盛顿邮报》（网络版）就明确下了定论：东京奥运会失败了。

本届东京奥运会的口号是：多元与和谐。但当看到网球名将大坂直美点燃奥运圣火后，日本网民立即炸开了锅，只因为其父亲是海地人，她是一名混血儿，不是纯血统的日本人。这一举动在欧美国家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作为女子网球世界排名第一的高手，点燃圣火是理所当然的，日本人怎么就如此缺乏包容精神呢？对大坂直美尚且如此，对北海道的少数族裔阿伊努人、对韩国和朝鲜的在日侨民以及其他国家的移民，日本也一向是缺乏包容精神的。

虽然日本政府和媒体说起人权来都是眉飞色舞，头头是道，但具体做得怎么样，世人自有公论。妇女地位低下的问题在日本说了很多年了，有什么改进吗？国会中女议员的比重只有10%，在全球排名100名以外。在各行各业，能跻身高层的妇女是凤毛麟角。

至于开幕式表演，评价正面的实在不多。日本著名电影导演北野武甚至表示：他都不好意思出国了，因为开幕式表演实在不敢恭维。抗疫这一主题在表演中当然应该有所表现，问题在于怎么表现。

在疫情肆虐背景下举行的奥运会，开幕式表演当然不宜花哨，简约也是应该的。但使人联想到病毒的演员服饰和舞蹈，说句不好听的，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葬礼，这与奥运会开幕式的欢快氛围也相去太远了。日本人的思路与国际社会的主流思路往往相差十万八千里。

以防止感染为由，日本政府也对前往东京采访奥运会的各国媒体采取了诸多限制措施，以至各国记者对日本如此限制新闻自由怨声载道。

尽管日本政府在奥运会期间，在东京及其周边地区再度实施了紧急状态，但感染人数却依然直线上升，直至奥运会开幕一周后，菅义伟首相还被问及是否要中止奥运会。本来日本政府欲以成功举办奥运会来证明疫情得到了控制，但这一愿望显然打了水漂。

日本财经界领导人对东京奥运会的态度是很有代表性的。丰田公司和松下公司在奥运会前，就明确表示不当奥运会赞助商，不在奥运会期间做广告。两家公司董事长和经团联、经济同友会以及商工会议所的领导人，均谢绝出席开幕式。因为他们非常清楚：欲为东京奥运会锦上添花完全是一种奢望，是不切实际的。

在国际主流社会看来，本届奥运会给人的感觉是：日本政府、政党、企业和媒体均无一例外地缺乏人权意识，只关心自己的既得利益；而日本国民只能保持沉默，逆来顺受。

上次东京奥运会，日本在国际社会赢得了一片礼赞声，本届奥运会日本却普遍遭到嫌弃，不知日本政府和广大国民是否感觉到了这一巨大反差？

作者是中国上海退休学者

对于本届东京奥运会，日本国内外褒贬不一，但类似上届东京奥运会那样好评如潮、赞不绝口的盛景已一去不复返了，它已成为一种渐行渐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