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明报

明报社评

阿富汗变天掀动国际大棋局，美国总统拜登坚持撤军正确，难掩美国及盟友在中亚影响力骤降的现实，多国都在盘算下一步棋，阿富汗周边国家，诸如中国、伊朗等固然受牵连，即使是土耳其、印度、俄罗斯等区内势力，亦在蠢蠢欲动。阿富汗作为“欧亚大陆心脏”，战略位置突出，百多年前已成为英俄博弈的大棋盘，现在棋局“大执位”重来，形势错综复杂，既有中亚影响力逐鹿，复有伊斯兰逊尼派内部争雄、大国政治博弈、国家安全及恐怖主义威胁等元素，无论是阿富汗内部还是地区形势，皆处于十字路口，稳定应成为各方最大公约数。塔利班回朝，不能再走极端路线，必须向跨国恐怖主义说不，其他国家亦应合作稳定局面，避免火上加油。

美国撤出现真空

权力洗牌揭序幕

1975年，南越政权崩倒，有人视为解放，乐见南北越统一，亦有人惧怕越共，选择“投奔怒海”。40多年过去，这几天阿富汗首都喀布尔机场所出现的逃亡潮，混乱场面同样令举世震撼，相对而言，喀布尔市内的情况，还算平稳，塔利班士兵代替原政府保安部队执勤，原总统加尼去国，下落未明，有指他带着满车美钞，打算前往美国，是真是假无从求证。美军全面撤走，被视为阿富汗原政府极速倒台的导火线，英德等国政界纷纷开腔批评，美国总统拜登则发表讲话，坚称撤军决定没有错。

美国公众关注切身利益，对外交和国际大事关心有限，拜登的文宣辩解，针对的是美国受众，一言蔽之就是“错不在己”，“撤军不代表失败”，反而是“果敢有承担”的决定。当年美军撤出中南半岛，区内权力天秤骤变，越共统一全国不过是第一章，更惨烈的战祸还在后头，柬埔寨内战持续近20年。现在美国撤出阿富汗，塔利班上台仅是即时后果，中长期地缘政治局势，变数太多，现在很难断言形势发展。

阿富汗变天，掀动欧亚大陆“大棋盘”，第一个主要变数，就是阿富汗能否保持稳定。西方视角看伊斯兰世界，常见误区是非此即彼，忽略问题复杂性。塔利班多方面都有别于盖达和ISIS，其内部亦非铁板一块，带着西方自由主义的有色眼镜去看，什么都是“保守”，不利分析问题。塔利班要建立伊斯兰酋长国，落实伊斯兰法律，必定与西方标准格格不入，惟在“宗教保守”这面大旗帜下，由教育、妇女事务到具体律令执行，不同派系路线主张亦有严宽之别。塔利班宗教管治既有自上而下成分，亦有自下而上元素，各地主事者要听精神领袖指示，有时亦会因应地方部族民情差异，酌情办事。阿富汗是多民族国家，未来能否保持稳定，很视乎塔利班能否汲取昔日当权教训，不走极端强硬路线，在处理少数部族等方面保留较大弹性，避免南北部族对抗重演。

第二个主要变数是反恐，这亦是阿富汗周边国家主要关切点。近年东伊运暴力分子渗入阿富汗，威胁中国新疆安全稳定，上月外长王毅与塔利班高层会晤，反恐正是重点。伊朗、俄罗斯及印度同样担心，跨国圣战分子和激进武装分子，会以阿富汗为攻击跳板。昨天王毅便表示，希望阿富汗新政权约束、打击包括东伊运在内的跨国恐怖组织。近年塔利班坚称再无庇护跨国恐怖分子，惟昔日曾经庇护盖达的包袱，始终不易甩开；即使塔利班愿意与境外恐怖组织彻底割席，若无法建立一个强而有力的中央政权，有效管治全国，境外圣战分子仍可活跃当地。

反恐是区内多国共同关切，却非唯一盘算。阿富汗将中亚、南亚、中国和中东连接起来，新政权与哪方较为友好，会影响整个地区的权力天秤。俄罗斯视中亚为其传统势力范围，中国则一直希望与阿富汗加强合作，推动一带一路和中巴经济走廊，近年中俄合作紧密，不过在中亚影响力方面，两国亦存在竞争关系，何况还有其他势力想插足，当中最需要留意是土耳其。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强调国家的伊斯兰元素，希望重拾昔日奥图曼帝国的辉煌。近年土耳其推动“重返中亚”，更带有泛突厥主义色彩。回顾过去千多年中亚历史，多个强大王朝，包括加兹尼王朝、卡尔吉王朝、帖木儿王朝，都与突厥分支或突厥化的民族有关，它们的王国，都曾涵盖现今的阿富汗，历史元素令不少阿富汗人对土耳其有好感，数年前一项在喀布尔所作的调查显示，多数受访者视土耳其为“唯一真正朋友”。阿富汗变局为土耳其带来战略机遇，土耳其政府还考虑过派兵到喀布尔机场。

多国插足惹关注

坚持反恐是底线

土俄关系错综复杂，东伊运又跟泛突厥主义有关，中亚大棋局如何走下去，固然难测，更复杂是土耳其目标之一，是要取代沙特地位，成为中东世界逊尼派一哥，而沙特又跟塔利班渊源很深；另外，阿富汗塔利班与巴基斯坦关系紧密，印度紧跟美国，长年抵制塔利班，面对新局势，印度如何应对，同样惹人关注。美国撤出阿富汗，短期对塔利班必趋强硬，可是阿富汗牵涉到复杂地缘政治角力，美国与西方盟友亦难一味封杀制裁、长期置身局外，若能找到下台阶，相信还是会重返大棋局。阿富汗变天牵动多方，各方博弈必须紧守一条底线，即不再容许阿富汗成为跨国圣战分子天堂，否则阿富汗和整个地区难有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