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鸿斌

日本银行业和制造业从半个世纪以前就投入巨资，引进当时刚开发出来的电脑，用于企业的财务、生产和客户管理，紧随美国之后成为电脑应用领域的捷足先登者。但是，日本企业此后却没有与时俱进，未能及时更新电脑的编程语言，以至如今非但未能让电脑在推动企业经营上发挥作用，相反却因电脑系统的陈旧老化而面临诸多障碍。

企业引进并采用电脑系统付诸生产和经营，是不可能一劳永逸的。随着企业业务内容的不断增加和变化，相应的编程语言也必须及时更新，才能充分发挥电脑的功能。但日本各企业在引进电脑并编制了相应的程序后，就是几十年一贯制，其间只是随着生产内容或工序的变化而做一些小修小补。

各企业的编程语言只有编制者本人知晓，而且有些企业居然连设计图纸都没有留下。

如今半个世纪过去了，当时的编程人员早已离开企业，其中不少人已经过世，现在欲更新编程就根本无从下手，这一状况令各企业深感困扰。

早在上世纪90年代，因当时出现了许多更廉价并且操作也极为便利的新电脑系统，因此日本各企业最早引进的电脑系统便被戏称为“遗产系统”。据日本信息系统用户协会的调查数据，约80%的日本企业如今都还在靠这些“老掉牙”的电脑系统勉为其难地支撑着，很少有企业愿意为此投入资金，彻底更新换代。实际上这样做是很不划算的，因为不断支出的维修费用，累计起来也是一笔很大的数字。

更严重的问题是，日本的编程人才极为匮乏。日本最早引进的电脑系统，基本上都是采用上世纪50年代编制的KOBOL编程语言。因为该编程语言相对简单，所以非常适合“菜鸟”掌握，日本各企业对此当然是情有独钟，但该编程语言显然是无法适应新研发的电脑的。如今的年轻人对该编程语言根本不屑一顾，而懂得该编程语言的技术人员早已退休离开企业。

例如，2019年年初，日本卫生、劳动与福利部所发表的相关统计数据出现了明显的问题，而这与该省仍在使用的该编程语言有密切关系。事后为此问题组建的特别监察委员会的调查报告就明确指出，在日本卫生、劳动与福利部的电脑专业人员中，会操作KOBOL语言的就一两个人，所以根本无法进行双重审核。

2018年，经济、贸易与工业部对这一问题就曾严肃指出，如果这一状况持续下去，到2025年由此造成的损失可能高达12万亿日元（约1477亿新元），这也因此被称为“2025年问题”。经济、贸易与工业部的警醒对企业界起到了作用吗？目前看来完全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

日本在半个世纪前完成的一系列基础设施项目，如桥梁和隧道等，如今都相继开始发生问题。许多当年最早引进电脑系统的企业，本来满以为可以“从一而终”，孰料如今也开始频频添乱了。

根据日本情报系统用户协会的相关调查，这些“遗产系统”给相关企业造成的麻烦，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相关数据无法共享；因其影响同时表现在许多方面，所以测试颇费时间；由于当年没保存好设计图纸，所以检修很困难；无人精通整个系统，所以就成为“黑洞”；维修费用高昂，企业根本无力更新；由于其功能已达极限而面临技术瓶颈；维持一支专业人员队伍成本很高；缺乏分析问题所必不可少的数据。

半个多世纪以来，随着电脑系统日益变得庞大和复杂，故障也不时发生，这一状况导致系统恢复运行非常耗时。完全另起炉灶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只要还能用，没有一家日本企业打算斥资予以更新换代。

对几乎与日本同时起步开始应用电脑系统的美国来说，这一问题却几乎不存在。这是因为美国各相关企业的业务早已实施了标准化。此外，与日本的“终身就业制”不同，美国企业员工跳槽很频繁，美国企业不可能迫使相关编程人员一直在本企业干到退休。为了不因此影响运行，美国企业就必须提高相关编程语言的透明度，制定操作手册，即便是新手也能按照手册操作。

而且，美国各企业根据不同的业务，尽可能使电脑系统的架构更简洁。日本许多企业都设有“综合业务”岗位，在这些岗位上的员工确实也都是高手，没有什么搞不定的。于是，这些人就将电脑系统也调整为适应企业业务的全流程。这么一来，由这些人自己操作当然是方便了，但要是换了一个人就根本无从下手。

仍以KOBOL编程语言为例，这本是一种非常适用于办公用的语言，以往的许多电脑系统均以其编制相关程序，此后又不断将其应用于新的电脑系统，所以如不懂该编程语言的话，就根本无法维持老的电脑系统的运行。但是，如今毕竟已进入了人工智能时代，各国都在开展人才争夺大战。在这一背景下，是不可能再要求年轻的技术人员，去学习这一“爷爷辈”的编程语言的。

一家企业所使用的电脑系统就像一面镜子，可以映射出它的文化。如果企业各部门都是各自为战，只考虑本部门的利益而将企业的整体利益置之脑后，企业家也将这一重要工作完全放手于相关技术人员而不闻不问，这样的企业发生类似问题就是不可避免的。

如今，电脑早已走进千家万户，与经济和社会的各个领域密切相联，时刻不可分离，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很多日本的企业经营者却未能从这一高度，审视电脑的重要地位和作用，依然将电脑系统仅视为经营或业务的一个部门而已。一旦发生问题，便唯相关技术人员是问。

电脑是不会像人那样主动思考问题的，企业家如未能将企业的相关经营策略和要求，明确告知这些技术人员，他们又怎么设计得出相关必要的程序，让电脑系统积极配合呢？眼下，人工智能正在方兴未艾，如果日本企业仍然以不变应万变，抱残守缺，只会吃老本，这样的企业还怎么与时俱进呢？

作者是中国上海退休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