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彼得

东京奥运会再过几天就要结束了，我没有足够的体育知识做专业盘点，只能写几点观感。

首先是奥运办不办，之前纷纷扰扰，但日本扛住压力，硬着头皮办了，必须给一个很大的赞。这是人类在病毒的威胁下，不屈不挠精神的体现。当今世界上，可能也只有日本人做得到，或者更准确说最适合办这届奥运，因为它不仅需要资源和动员能力，在这么凶险的疫情下，尤其需要纪律和服从。

在看开幕式时，我很自然想到明年要办冬季奥运会的中国。日本拥有的这些条件，中国大体都具备，而且疫情还更可控，只是中国文化爱热闹，喜欢千军万马、大张旗鼓的排场，2008年北京奥运就让我们惊叹过一次了。但这一届奥运注定必须低调、简约，拥抱“断舍离”，也由于所有比赛场馆规定“零”观众，清冷中带点悲凉是难免的。这样的定调，大概只有日本人的民族性可以忍受，不至于有违和感，换成中国人不行，那会很痛苦。

其实，有那么多民众反对办奥运，这在很多国家，早就放弃了，庆幸这届主办国是日本，他们迎难而上，还能做到这个水平，是应该给予肯定的。

二、东奥不让观众入场，但注定是眼球最多，最“平民化”的一次奥运。回看过去，在电视和飞行还未普及时，看奥运纯粹是有钱人的旅行理由，离平民百姓的生活很遥远，最多是隔天翻一下报纸看看成绩。后来有了电视，才看得到比赛，但画面也很有限，特别是还没进入有线电视的年代。我小时候，依稀记得，国家电视台最多是在新闻中，特备一个稍长一点的“今日赛事集锦”或者“重点回顾”。奥运，始终距离很遥远。

但今天互联网时代，奥运的信息是海量的、即时的、现场的、多渠道涌入的。一些人的奥运频道犹如自助餐，拿着遥控器可以跳跳看，再冷门的项目也都有直播；我们的手机、面簿、微信……会有看不完的奥运视频和贴文；身边的人，则好像一个个突然变成了教练、体育评论员，你看门道，我看热闹，都无所谓，交流就是乐趣。总之，你不用找奥运，奥运会通过算法，或朋友的分享自动找你，让你应接不暇。

还有一点跟以往很不同，因为疫情的缘故，很多人宅在家办公，看奥运的人无形中多出许多。加上传播和信息技术突飞猛进，以及比赛时间和亚洲观众没太大时差，这次奥运的触及人数很可能是破纪录的。它的一个奇特反差是：在东京的现场冷冷清清，但在全世界，追看者数以几十亿计，所达到的平民化高度，更是史无前例。

三、也因为手机和社交媒体无远弗届，以及受众的平民化，这次奥运，一个稍微不好的感觉，是酸民特别多，各种对立情绪和政治口水泛滥。例如中国大陆一些民族主义狂热过了头的网民，一有什么不爽，就动不动出征，看多了很是厌烦。在台湾，有一家电子报，它的所谓奥运“报道”，被人用六个字概括：开幕—辱华—闭幕。刷到这些帖子，好气又好笑，觉得这些同行，心态也太扭曲太可怜了。

在本地，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在约瑟林蝶泳游不进半决赛后，网民的一大堆很难听的声音。其实不管他在东京表现怎样，他五年前的金牌，已为我们缔造了历史，给了我们荣耀，要知道有很多国家到现在，都还做不到这点。我们邻国马来西亚，就一直有这个遗憾。菲律宾人口超过1亿，也是这一届，才破天荒得了一面。

小国寡民要出体育能人不容易，我们也许很快会有第二面金牌，或也许，再过10年20年50年，依然还要空等待。所以，真要以金牌论英雄的话，约瑟林已经做到了，无须对任何国人感到亏歉。而且体坛辉煌有时尽，到了巅峰就必然要走下来，这是铁律。也许约瑟林的生涯爆发就一个点——在2006年的里约，他不属于“连绵山系型”运动员，可以在高水平维持好几年。这是不同人的不同天分使然，强求不了。

最后，看奥运，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有很多感动，很多正能量。当你看到一个亚洲人，一个中国人，能够跟一整排黑人站在100米的决赛赛道上，不管他最后有没有奖牌，都已经足够振奋人心了。我群里就有一个祖籍中山的朋友，在第一时间奔走相告，我估计那九秒多，也一定是所有中山父老甚至所有广东人的高光时刻。

又如日本泳手池江璃花子，超级奇迹般地从白血病中复原，水平虽然掉到只能参加四人接力赛，结果也进不了决赛，但那天，很多人应该和我一样，最想看的，就是她入水和出水的身姿，当然还有甜美的笑容。成绩怎么样，其实已不重要。

这些大大小小的激励故事，台前台后，镜头里镜头外，每天都有。在疫情的苦闷和挫败感中，可以给人灵感和力量，至少也是很好的调剂品。

所以还是应该感谢日本，感谢所有为奥运理念奉献和参与工作的人；特别是艰苦训练，坚持到最后到东京赴约的选手们。他们当中，连难民都有，很不容易。

举办了，就是胜利、就是奇迹。

这就是东京2021，噢不，2020。

作者是《联合早报》副总编辑

小国寡民要出体育能人不容易，我们也许很快会有第二面金牌，或也许，再过10年20年50年，依然还要空等待。所以，真要以金牌论英雄的话，约瑟林已经做到了，无须对任何国人感到亏歉。而且体坛辉煌有时尽，到了巅峰就必然要走下来，这是铁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