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明报

作者：孙兴杰

中美外交高层在天津会晤，这是继3月安克雷奇高层对话后，双方又一次面对面的高层互动。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与美国副国务卿谢尔曼会面，外交部副部长谢锋则与谢尔曼举行了四个小时坦率、深入的会谈。与安克雷奇会晤一样，中美在天津的会面也充满了言辞的火药味，引起网络讨论。但是，更值得关注的是，双方都表达了稳定与发展中美关系的意愿。从安克雷奇到天津，中美外交高层对话的焦点是中美关系的“规则”，进而言之，即中美关系如何定性，以何种路径和手段维持双边关系。

中国坚决拒绝美国“从实力地位出发”

此前，美国重提“实力地位”概念，引起中美外交高层在安克雷奇激烈辩论。拜登政府上台后，提出“从实力地位出发”与中国打交道，中方认为这是高高在上的胁迫外交。中国在安克雷奇不接受这一套，在天津更不可能接受这一套。可以说，“从实力地位出发”是中美互动面临的迷思，甚至是话语陷阱。在世界百年大变局之下，中美关系面临的根本问题是如何审视彼此，界定双边关系。从安克雷奇到天津，中美辩论甚至争吵的焦点，是中国明确且坚决拒绝美国“从实力地位出发”的交往规则。

中国外交部副外长谢锋从多个角度和层面，批驳了美方对于中美关系的界定，比如“从实力地位出发”、“竞争、合作、对抗”的三分法、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等。从观念而言，美国要从实力地位出发与中国打交道，而中国一直强调中美要构建“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新型大国关系。

美国对实力的强调，带有强烈的霸权护持意图。拜登政府的“美国回来了”，其本质是美国回到领导世界的“霸主”地位。从美国的国际战略历程来看，当下美国处于战略收缩期。无论是“从实力地位”，还是“美国回来了”，背后都是强烈的战略焦虑。布林肯在阐述“从实力地位出发”时，也提到不要从弱势（或者弱点）出发，将“from a position of strength”直接翻译为“从实力地位出发”，带有强烈的恃强凌弱意味。最初，美国驻华大使馆将这一短语翻译为中文；在安克雷奇会晤期间，美方翻译人员也如此翻译，引起中方的强烈反感和严厉批驳。若从布林肯对这一观念的阐释而言，对应的中文应是“从美国的优势”与中国打交道；或是在与中国打交道时，要占据主动，而非被动应对。

美方从一开始，就将这一短语简单粗暴地译为“从实力地位与中国打交道”，暴露出美国对华政策团队缺少对中国的充分了解，尤其缺少对中国近代以来历史变迁的体察。结合拜登政府上台后的对华政策行为，美方的翻译，在相当程度上暴露了其“不为外人道也”的意图。如果意译，拜登政府对华政策可谓“有力、有利、有理”：实力，尤其是经济和军事构成的硬实力，构成美国对外政策基础；利益，是美国对外政策的目标，当然，如何界定美国国家利益一直是个问题；理性以及价值观，是拜登政府区别于特朗普政府的特征，这里的“理”并不是道理，而是西方近代以来的“国家理性”，以及美国不断鼓吹的价值观和意识形态。所谓“from a position of strength”与美国所谓“竞争、合作、对抗”三分法相互嵌套，愈来愈体现为对抗底色之下的竞争以及有限度的合作。

中美要通过互动 寻求最大公约数

中美关系是世界上最复杂和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从特朗普政府时期开始，美国试图修正对华交往的规则和方式，确立对华政策的主导地位。特朗普政府的政策看似毫无章法，却启动了全政府、全议题对华竞争乃至对抗的时代。拜登政府基本接受和延续对华对抗的做法，在意识形态、价值观、国际秩序规则等议题上不断升级，进一步加剧了中美之间的竞争和对抗。即使如此，美国也无法回避中美关系，中美之间的外交互动终归要建立起来，通过坦率、深入和开诚布公的互动，寻求中美关系的最大公约数，形成双方能够接受和尊重的规则。

王毅在与谢尔曼会见时，就双方有效管控分歧、防止中美关系失控提出三点要求，明确三条底线：第一，美国不得挑战、诋毁甚至试图颠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和制度；第二，美国不得试图阻挠甚至打断中国的发展进程；第三，美国不得侵犯中国国家主权，更不能破坏中国领土完整。谢尔曼在社交媒体上也透露，与王毅外长会晤时谈及中美健康竞争、保护人权和民主价值观，以及加强有利于双方的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等问题。可见，从安克雷奇到天津，中美外交高层的会晤既是各自表达立场，也是了解对方底线的过程。这是大国相互尊重的基础和起点。

美国霸权衰落 与中国并无关系

中美关系的结构是否发生变化？也即是，中国是美国旗鼓相当的竞争者，还是中国毫无取代美国的想法？中美关系实力对比的整体结构没有发生变化，只是出现了局部均衡，稳定的中美关系有利于双方。美国夸大了中国实力的增长，甚至将中国视为美国的“假想敌”。“美国衰落论”既是美国战略焦虑的外露，也是其内部动员机制。

美国衰落的，是本就昙花一现的霸权幻象；因为“冷战”后美国的霸权地位只是异象，而美国却将其视为常态，这是美国霸权的迷思。在此迷思下，美国陷入了长达约20年的中东战争。美国霸权的衰落，既是历史回归常态的必然结果，也是美国重大战略失误的后果，与中国并无关系。

从具体议题出发 以合作积聚互信

中美关系处于“冰冷”状态之下，不仅需要持续的外交互动，更需要从具体议题出发，以合作积聚互信。谢锋向美方提交了两份纠错清单，并从务实合作角度，提出了多项具有操作性的合作建议。从安克雷奇到天津，中美互动之路已开启，是导向战略合作还是对抗甚至敌对，需要中美双方从历史责任与战略智慧的高度，去经略与管控当今世界最复杂、最敏感的大国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