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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来西亚国会被迫休会八个多月后，终于在本周一复会。根据马国成文宪法，国会一般不得休会超过半年。然而今年年初，首相慕尤丁劝喻国家元首颁布全国紧急状态令，在当时冠病疫情持续恶化的大环境下，元首表示同意。

马国宪法其实没有规定国会在紧急状态期间必须停止运作；反之，宪法明文规定，有关颁布紧急状态的决定，必须提呈国会表决，若未能在国会通过，则紧急状态必须结束。

此外，宪法也赋权政府可在紧急状态期间，绕过国会的法案审议、辩论与表决，而直接颁布拥有等同国会通过的法律效用的条规。但是，这些条规过后仍须提呈国会表决，若国会不通过则等同不再生效。

与此同时，作为英国前殖民地以及英联邦成员国，马国也师承英国的不成文宪法传统（又称西敏寺议会民主制度），与美国的掌握立法权的议员与主导行政权的总统，皆出自民选的安排有所不同。

在西敏寺制度下，选民其实只选出议员，首相由元首从议员中遴选出来。这也意味着在很大程度上，主导行政的首相实质上主导国会的运作，如国会是否及几时召开会议、会议的议程安排等，皆由首相决定。

不过，在发源地英国，西敏寺制度的运行是建基于所谓的绅士风范，即首相在做出关于国会运作的决定时，会自觉地力求公平，也会最大程度地实践议会民主精神，即便这样做会给自身或所属政党带来政治上的不利。若反对党提出针对首相的不信任动议，在国会开会期间，此类动议会优先排入以便辩论与表决；即便国会是在休会期间，首相也会召开特别会议来处理不信任动议。若缺少这种绅士风度，西敏寺制度就难以公平合理地运作下去。

马国当下所面对的政治危机就处在这个节骨眼上。慕尤丁为了最大程度地保住本身的政权，就尽量地从最利己的角度来行使他在西敏寺制度下的权力。如在紧急状态期间，慕尤丁以疫情严重为借口，索性执意不召开国会。后来在元首劝喻恢复议会民主下，才不得不择期重开国会。

元首三催四促尽早召开国会，慕尤丁起初推搪，后来眼看拖不下去，才勉为其难地宣布召开国会会议。

慕尤丁也不忘在本次国会议程上，安排许多“保险”措施，如只会听取有关国家复苏计划等的汇报，在紧急状态期间政府颁布的条规，只会依宪提呈（相等于一般法案需要三读才能通过的第一读而已），总之就是没有辩论，更遑论表决的程序，以防曝露出国会里缺乏足够议员支持议案通过的情况出现。

后来在各界的强大压力下，政府才做出一些小让步，即允许议员在听取汇报后要求澄清一些细节，但不是正式的质询，当然也不是辩论，更不是表决了。

在数周前，马国执政联盟国盟里拥有最多议员的巫统，其主席阿末扎希宣布，该党不再支持慕尤丁的领导。但慕尤丁在巫统做出此决定前数小时，委任该党副主席依斯迈沙比里为副首相。巫统里大多数有官职在身的议员，如正副部长、政联公司董事等，看来并没有服膺党的最高理事会的决定而退出政府，所以慕尤丁能够保住政权。

本次国会复会时，大家关注巫统是否会要求把其（至少后座）议员的席位，移到反对党一方，但该党秘书长竟自圆其说，指该党只是不再支持慕尤丁，但还是支持执政联盟国盟。

这种说法极为牵强，因为在马国宪制下，组成政府的执政联盟与首相是密不可分的，首相一旦失去大多数议员的支持，元首就可委任另一位可能得到大多数议员支持的领袖为首相。

最终只有一位巫统议员，也就是近月多次毛遂自荐要当过渡首相的元老东姑拉沙里，要求换位到独立议员区。巫统这一段时间来，多次作出这类在政治上口是心非的摇摆立场，若不尽早下定决心做出最终决定，它在选民心目中的信任度，恐有下降之危。

在国会复会首日，许多议员基于多月未能正式表达政见，借着提问时机，甚至不顾议会规则不客气地发言，国会议事厅一时间闹哄哄。不过，政府忽然又在国会做出一项令人咋舌的宣布，即紧急状态的条规已然中止。这项粗枝大叶、欲言又止的宣布，即刻引起国会内外有识之士的质疑。

首先，政府说得不清不楚，到底是紧急状态本身已中止，还是在紧急状态下直接颁布的各项条规已被中止？此外，如此中止是否依宪，还是必须得到元首御准，政府方面一直无法展示相关的法律文件，到底是否正式“中止”也成疑。这已演变成一场耐人寻味的宪制罗生门。

无论如何，马国政府这项别开生面的政治操作，背后的动机倒是很明确的，即想尽办法阻止或至少避开国会行使表决的权力，以便其政权的正当性避开考验。马国政治每况愈下，尤其是国会权力被持续架空，令人无限忧虑，又无可奈何。

作者是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

（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马来西亚太平洋研究中心首席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