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事透视

2020年东京奥运会推迟一年后，终于正式拉开序幕。开幕典礼虽然没有观众，仅数百名各国官员出席；虽然之前有很多反对举办的声音和压力；虽然冠病疫情无处不在，但极富日本文化特色精彩纷呈的开幕式、每个国家出场运动员的笑脸和展示，让我们暂时抛开烦恼和阴霾。

在目前这种大规模疫情暴发的情况下，还能把赛事办成，除了日本政府的危机管理能力外，应该还要归功于日本人的认真和服从。

日本人在评论自己时常会说“日本人缺乏想象力”，起初会认为这是谦虚或客套话，但很多情况下这的确是一句实话，而且是带有褒义、更有些自豪的老实话。

笔者以前就职的中国公司新建一条全自动化先进生产线，由日本提供技术支持，所以有幸和日本专家及工人有些接触。

中国人员遇到问题喜欢开会讨论，达不成共识就安排下一次会议再讨论；日本人这时候就会表现出所谓的“没有想象力”，其实是对“困难”没有想象力，也许是因为日本先天的自然条件，使得日本人认为人生下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所以先认真干起来再说，只要认真了总会成功。

在和日本专家讨论设立“质量控制”岗位时，我们坚持要安置成品质量检验工位，这也是我们大型企业一贯的做法，但日本专家认为不需要。我们觉得一家企业如果没有最后一道检验防线来把关，那是无法想象的；而专家解释，所谓的“质量控制”应该控制生产过程中每一道关键工序的质量，如果每一道工序都严格按标准作业，成品自然“零缺陷”，而自动化生产线更应该尽量减少人为干预。

在日本人的潜意识里，所谓一般人的“想象力”，除了想偷懒、躲避和找借口外，就没啥用处，有了想象力反而会坏事。我们感叹这种极端精神主义的思维方法，或许也只有“没有想象力”的日本才做得到。

我们虽然也认可这些专家的某些观点，但国情不同，最后我们还是坚持设立了成品检验这个岗位。不过，后来也的确因为生产过程中不应该有“想象力”的人加入了过多的“想象力”，造成产品问题越来越多，因而成品检验岗位的员工也越来越多。很讽刺的是，这个成品检验的岗位竟成了重要工位之一。

现在我们一般上会认为缺乏想象力是一种缺点，但在日本文化中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种美德。日本企业的等级观念比较强，每个人在这等级制度中竭力找到自己的位置。他们认为有想象力当然不是坏事，但只要领导者有想象力就可以了，一般人按照领导者的指示、按照规则去做就好，没必要想象，想象了反而会出事。

相比想象力，日本文化更推崇认真和服从。正如美国人类学家贝内迪克特（Ruth Benedict）所著的《菊与刀》（The Chrysanthemum and the Sword）写道：“西方人认为人生下来就是为了赎罪的，日本人认为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守规矩的。”

我们可以在整个日本近代史和现代史，看到这种思维方式所带来的不同影响，有成功的，当然也有失败的。日本在明治维新和战后的复兴都是正面的成功例子，但在太平洋战争和泡沫经济的失败则是反面的例证了。

其实当年东条英机的名言“皇军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个字”，也正是这种思维方式，让没有“不可能”的想象力愈发膨胀，乃至想要称霸世界。

战败后日本人把这种精神投入到制造业，所以那时出现了很多制造业和材料工业方面的独门买卖，例如只有日本会造的液化天然气（LNG）船、年运行6000多小时的挖掘机、比同类产品贵出20多倍却仍然奇货可居的日本住友金属工业生产的高级不锈钢无缝钢管等，举不胜数。从战后1949年起，先后有27位日本人分别获得诺贝尔文学、和平、物理、化学和医学奖。

互联网的普遍运用改变了每个人的生活，日本同样也是，或许年轻一代的观念和我所熟悉的同龄人已有很大不同。不管怎样，光有想象力是靠不住的，社会不缺想象力，缺的是认真和坚持，而体育的意义和奥运的价值正是如此。开幕式上璀璨的烟火照亮了东京奥运体育场的上空，也点燃了人们未来的希望。

作者是本地业余写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