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刚专栏

美国时间7月13日，国务卿布林肯发布了一则内容有点出人意表的声明。标题是：美国为人权事务和制止系统性种族主义发挥领导作用，其中表示美国将正式邀请联合国种族主义和人权问题专家赴美访问调查，以改善和解决美国社会种族歧视等问题。

他说：“总统一再明确表示，我国这样的伟大国家从不掩饰自己的缺点，愿公开承认这些问题并努力以透明的方式取得改善。”就在同一天，联合国人权理事会第47次会议通过了非洲国家集体提交的打击系统性种族主义决议，矛头直指美国。正当新加坡一些人在争论这里有没有系统性种族主义的时候，它在美国的存在看来已成公论。

据中国官媒新华社报道，决议谴责系统性和结构性种族主义及一切形式的种族歧视，谴责执法人员针对非洲人和非洲人后裔的持续种族歧视和暴力。决议认识到跨大西洋奴隶贸易是种族主义、种族歧视、仇外心理和相关不容忍行为的主要根源和表现之一，非洲人和非洲人后裔、亚洲人和亚洲人后裔以及土著人，当年是这些行径的受害者，现在仍是其后果的受害者。

决议要求人权理事会设立一个国际独立专家机制，推动实现种族正义和平等。这是美国非裔男子弗洛伊德2020年5月在明尼苏达州遭白人警察压颈致死后，联合国人权理事会首次通过打击系统性种族主义的决议。

联合国人权理事会第47届会议从6月21日至7月14日，三个星期的会议可谓战况激烈，但却不见硝烟，充分凸显人权（包括反种族主义）已成为大国激烈博弈的重要武器。这犹如武林高手过招，比拼内功，杀人不见血。这回，西方国家和中国之间的战斗，激烈空前。美国在前总统特朗普时期退出了理事会，但这回仍通过观察员身份发力，拉拢44国，并由加拿大出面，对新疆、香港和西藏的人权状况表示严重关切。

中国拉拢的国家更多，有90多个，它们联合宣读声明，强调香港、新疆、西藏事务是中国内政，外界不应干涉，反对将人权问题政治化和双重标准，反对出于政治动机、基于虚假信息对中国进行无理指责。

本届会议，中国感受巨大的压力并不足奇，不寻常的是美国似乎冷不防被自己抛出去的回旋镖狠狠地击中要害。主要是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米歇尔·巴切莱特（Michelle Bachelet）的报告。这份报告的明显主题是：促进和保护非洲人和非洲人后裔的人权和基本自由，使其免受执法人员过度使用武力和其他侵犯人权行为侵害。

它指出：“2020年5月25日乔治·弗洛伊德被害事件，以及随后在世界范围内发生的大规模抗议活动，是反对种族主义斗争的一个分水岭。在一些国家，人们现在普遍认识到，影响非洲人和非洲人后裔生活的种族主义具有系统性……”

7月12日，在人权理事会关于保护非洲人和非洲人后裔人权的对话会上，发展中国家纷纷谴责系统性种族主义和种族歧视，呼吁国际社会加大力度打击针对非洲裔、亚洲裔的歧视和暴力。巴切莱特也表示，系统性种族主义和种族歧视加剧了非洲人和非洲人后裔面临的不平等，使其逐渐在经济、社会和政治生活中被边缘化。

她也指出：“从奴隶制、跨大西洋奴隶贸易和殖民制度中获益的国家拒不承认其历史责任，是种族主义和种族暴力猖獗的重要原因。有关国家应采取实质性措施，改变歧视性机制，对种族主义罪行追究责任，向受害者提供赔偿，以早日实现种族平等和正义。”

7月13日，人权理事会又通过上面所谈到的决议，一把人权和种族主义之火烧到后院，布林肯只得急忙发表声明回应。也许，这是他所始料不及的，因为，他刚在今年2月郑重宣布美国的新外交政策：“美国致力于实现一个人权受到保护、维权人士受到赞许、践踏人权者受到追究的世界。促进尊重人权不可能由我们独自完成，而是要通过与我们全球各地的盟国和伙伴的共同努力才能最好地实现。拜登总统致力的外交方针，是将我们的民主价值观与我们的外交领导作用相结合，并以捍卫民主和保护人权为核心。”

拜登一表示要重返人权理事会，马上就遭到40多名共和党国会议员联名反对。特朗普任期内曾担任美驻联合国大使的黑利（Nikki Haley）也毫不客气批评“拜登希望重新和一群暴君和独裁者共事”。这回布林肯表示要邀请联合国种族主义和人权问题专家赴美访问调查，也立即引起共和党人的强力反弹。

黑利在接受福克斯（Fox）电视台访问时更是怒不可遏地说：“中国有百万维吾尔族人被关在集中营，古巴殴打示威群众，委内瑞拉酷刑虐待政治囚犯，然而，拜登的国务院竟然邀请联合国来调查美国这个世界最自由、最公平的国家的人权，这真是疯了（insane）！”

布林肯当然不是疯了，他是不得不这么做。后院起火，岂可视而不见。倒是黑利的最自由、最公平说，直接让人觉得护主（共和党）心切，头脑发热。美国真这么自由公平，怎么还有今天的系统性种族问题？美国种族问题病情深重，错综复杂，即使联合国专家去实地考察，写出报告，也不可能解决。

结构性问题真这么容易解决，也就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长期以来，两党在执政时各行其是，种族政策南辕北辙，互不妥协，已造成难以弥合的社会断层线。

美国无法解决自己国内的人权（种族）问题，却又执意要在世界推行人权外交，现在被别人捉住了小辫子，要转移国内的注意力也不再那么容易了。但看来拜登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除了人权牌、民主牌，美国还有什么更好的牌可打呢？

据美国政治新闻公司Politico本月16日的独家报道，布林肯上周五发了一封颇长的电文给所有美国驻外大使，告诉他们承认本身的问题无所谓，推动人权和民主的外交政策仍然是优先事项，即使美国盟友也出现违反人权的行为。这显然是要安定军心。但美国驻外使节哪还有过去的道德底气？

综观上述，可见大国的人权之战已愈演愈烈，美国主导的人权外交，也必然要把众多小国卷入漩涡，并形成敌对阵营。我们其实已经看到，世界地图上人权和种族的火点正在增加。美国旁边的古巴是最新的火点，最近古巴街头频频出现反政府游行，有示威者也如香港去年的暴乱一样，高举美国的国旗，打的正是人权和民主的旗号。

大国的人权（夹杂种族课题）之战和所谓的人权外交方兴未艾，后果如何，不得而知，但包括新加坡在内的所有多元种族社会都须有所警觉，以防遭受池鱼之殃才是。

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前国会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