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明报

作者：关仲然

在中美关系持续不明朗的主轴之下，两岸关系自然难言风平浪静。对很多人来说，两岸关系本来就是中美关系的延伸。这种说法，无疑过分忽略了台湾的角色，在民进党政府和国民党政府管治之下，两岸关系都有着明显差別。但两岸关系的复杂性，正在于跟中美关系同时交错，当中牵涉了两岸、中美、美台等多重关系，牵一发即动全身。

最近的发展，是美国在台协会（American Institute in Taiwan，简称AIT）宣布了新任处长，由孙晓雅（Sandra Oudkirk）接替任期届满的郦英杰（William Brent Christensen），主管美台事务。自1979年，美国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交，同时跟中华民国断交。不过就在同一年，美国也就《台湾关系法》立法，与台湾保持着非官方的关系。断交意味大使馆的关闭，但因着台湾关系法而成立AIT，作为美国在台湾的联络机构。

美国在前总统特朗普四年的执政之下，美台关系加速发展；而郦英杰在其AIT的三年处长时期，也被视为有效促进美国与台湾之间的交流。郦英杰与台湾本来渊源甚深，上世纪70年代就以传教士身份到台湾传教，后来也出任过不同职位，处理美国与台湾的非官方外交事务。而作为AIT处长，无论是近期有关抗疫的疫苗捐赠，或重启贸易暨投资架构协定（TIFA）对话，或在去年、他作为第一位以AIT处长身份参与“八二三”金门炮战纪念活动者，这些都写进郦英杰在任的政绩之中。

拜登政府找来女将孙晓雅接替郦英杰，成为AIT的首位女处长。不少来自台湾的分析，都指出孙晓雅熟悉台湾，亦曾派往台湾，在AIT工作，是继续强化美台关系的好人选。除孙晓雅外，被称为“台湾女婿”的AIT副处长谷立言（其妻子为台湾人）调任美国驻日本代理大使，也有分析指这是美国加强与日本的联系，共同支持台湾等等。这些人事调动对外交关系意味多少、带来多大的影响，固然可以有不同的解读。以孙晓雅的任命为例，这多少代表美国延续与台湾友好的方向。

但除此以外，是否可如台湾内部的种种分析，将之视为形势大好、是对蔡英文政府大力支持？这又未免言过其实。因为接近同一时间，美国白宫的一个举动，完全抵消了这些分析为民进党支持者所带来的精神亢奋。这就是美国白宫国家安全会议印太事务协调官坎贝尔（Kurt Campbell），清楚地代表白宫指出：“我们支持与台湾建立稳固的非官方关系，但不支持台湾独立（We support a strong unofficial relationship with Taiwan. We do not support Taiwan independence）。”

这种论调，当然绝不新鲜，因为这从来就是美国的立场，像1998年克林顿总统访问中国时所说过的“三不”，其中一个“不”就是不支持台湾独立。而这种不支持台独的论调，本来也建基于中美之间签订的“三个联合公报”（分別于1972、1979及1982年签署或生效），里面早就强调美国是“acknowledge”“一个中国，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acknowledge的中译是明了抑或承认也好，关键在于美国不对此立场提出异议）。美国在两岸关系的立场，在白纸黑字的文件上，其实早就写明。这些历史文件，依照国际惯例，即使历史悠久，亦不等于变成无效废纸。

但论调不新鲜不代表没有意义、没有效果。特別是经过特朗普四年以后，一些常规不再如以往坚固，拜登政府在上任不久就明确重申不支持台独的立场，这一方面对北京来说是很重要的举动；另一方面，也一洗美国过去惯用“策略性模糊”的姿态。更重要的是，这是对民进党政府的一盆冷水：必须明白到在拜登上任后，中美关系即使没有立即改善，但至少在台湾议题上，这是美国清楚的一条界线，而在原本已经存在的界线上再清楚加深一笔，则无疑是拜登给北京伸出了友谊之手。

民进党本身所代表的就是台独立场，这不容置疑（1991年写入民进党党纲）。但实际上，民进党没有本钱真正实践台独，也是一个政治现实，甚至政党本身也深深明白。因此，民进党的邱义仁近日才会公开说台独“此时并不适当”，也不由台湾自己可以决定。邱义仁是民进党的灵魂人物，分量十足，说出此话自然引来国民党狙击，说民进党是欺骗台湾人。不过，在狙击的同时，国民党在如何处理两岸关系上，本身也处于尴尬之中，去年选举落败后，也屡传党内是否应该讨论弃守“九二共识”。

实际上，长久以来的两岸关系，无论对台湾的政党抑或台湾人来说，国民党也好、民进党也好，对两岸关系最重要的看法，不外乎四个字——维持现状。至于这个现状所代表的是什么，各自都有所诠释，关键是：不论是民进党不可能实现的台独，抑或是国民党仍然抱紧、但实际上不代表什么的“九二共识」”，都是在一个各自都明白不可能实现的理想之下，在现实中寻找于“现状”以外的更多空间。此时白宫说不支持台独，对民进党政府的影响，就是这个空间的缩小。相比起AIT等人事变动，白宫的立场重申，无疑带来了更大的影响。

谈了不少美国和台湾，但在两岸关系之中，北京角色才是举足轻重。最近台湾成功通过台积电及鸿海洽购德国BioNTech疫苗，国台办以“乐观其成”作为总结。在之前购买BioNTech疫苗的过程中，蔡英文政府多次明示暗示受北京阻挠，但现在最后购买成功，而北京并没有搬出常用的“干涉中国内政”、“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等用语，反而一句“乐观其成”作结。在外交观感上，无疑是一场胜利，对蔡英文政府也算是一次技术性击倒。有时候，与其恶言相向，不如借力打力，外交成绩会更好，对解决台湾问题也有更大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