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信息科技和大数据的发展，未来世界将以所掌握的信息量来衡量富裕程度，而不再是金钱。谁掌握了信息和数据，谁就掌握了未来与真正的权力。

美国民主党与共和党罕有地连成一气，日前在国会众议院反垄断委员会一口气推出五份立法草案，狙击目标正是谷歌、亚马逊、面簿和苹果（简称GAFA）四大科技巨头。

这五份立法草案的主题是“更强大的网络经济：机会、创新与选择”，旨在限制GAFA作为平台守门员的角色和在数码市场的主导地位，以约束它们已然成型足以覆国的影响力。

这五份草案是美国政府对网络经济的一系列反垄断行动之一。去年10月，众议院司法委员会公布近450页的《数码市场竞争调查报告》，直指GAFA滥用垄断权力损害市场竞争、抑制创新和损害消费者利益。国会推出一系列反垄断法案，是这份报告的后续行动。事实上，美国推行全球最低企业税率，也是为了制止科技企业的避税行为，以及要它们为社会安全网负上一份责任。

指控这些科技巨头作恶，并不是没有来由的。逃避缴税义务是其一；我在前作《作（信息）茧自缚》（2019年11月3日《早报星期天·想法》）中提到的信息茧，是另一个危险的例子。越来越多人感受到面簿之恶，选择永远退出面簿，或者转到其他社交媒体平台，如Instagram；事实上，Instagram已是面簿旗下一分子，人们始终摆脱不了面簿。收购竞争对手垄断社交媒体，也是扎克伯格被指妨碍竞争的行为之一。

GAFA还掌握了大数据，包括每个人上网、购物、阅读、玩游戏、看电影等的习惯，比我们还了解我们自己，可以在必要时影响我们的决定。未来，当大数据加上形形色色深入日常生活的感应科技、5G网络、人工智能等，虽然也许还不至于出现电影《魔鬼终结者》里的天网（SkyNet），但一个可以掌握个别人士和整体人类社会的网络系统的出现，是可以预见的。

美国人相信资本主义能解决一切问题，解决垄断的方案之一就是确保企业继续竞争。为此，美国最早在19世纪末推出保障钢铁领域竞争性的反垄断法。百年来，反垄断法持续推陈出新，涵盖的领域不断扩大，从最早的钢铁和石油领域，到后来的糖业、铁路、电信、金融等。进入21世纪，科技企业被很多人捧在手心，一度受到美国政府的大力扶持，但它们也无法避免资本壮大后，必然寻求垄断市场的本质和规律。

这种情况也出现在另一个科技大国中国，所以中国政府近年也开始加大对科技企业的反垄断力度。电商巨头阿里巴巴被指自2015年起，要求平台内的商家“二选一”，禁止他们到其他平台开店或做促销，违反了中国《反垄断法》，今年4月被罚款182亿2800万元人民（约37亿7500万新元），这是中国历来最高的反垄断罚款金额。另一个互联网巨头腾讯也因为违反《反垄断法》而被罚款。

世界各地的科技企业面对反垄断行动，并不让人意外；让人惊讶的是，美国企业财富快速、大规模地从传统的金融企业、制造业公司等，转移到科技企业。2008年金融危机前，美国企业财富主要集中在金融企业手中；今天，美国80%的企业财富掌握在10%的企业——美国科技企业当中又以科技巨头GAFA、GAFAM/ FAAMG或者FAANG为主，这是谷歌、亚马逊、面簿、苹果、微软和网飞的首个英文字母的组合。有趣的是，FAANG与fang谐音，后者是尖牙利齿的意思，正符合这些科技巨头张牙舞爪、贪婪吞噬数码市场的形象。

《金融时报》记者福鲁哈尔（Rana Foroohar）在《不作恶》一书中，表达了对这些科技巨头可能引发下一轮金融危机的担忧。这些科技巨头富可敌国，已经是“大到不能倒”的巨无霸企业，因为它们已成为国家经济的系统性组成部分。福鲁哈尔说，科技巨头的现金储备停放在美国岸外的避税天堂，当中有一半以上不是以美元计价，而是以公司债券计价；这些债券的价值一旦发生任何变化，足以造成2008年规模的金融危机。

科技巨头垄断市场的行为可怕，引发金融危机的能力也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它们对信息的垄断。随着信息科技和大数据的发展，未来世界将以所掌握的信息量来衡量富裕程度，而不再是金钱（事实上，金钱也就是一堆0和1）。谁掌握了信息和数据，谁就掌握了未来与真正的权力。政治体制不会轻易让渡这种权力，所以我们看到从欧美到中国，都在抑制科技巨头的垄断趋势。然而，政治和资本谁也控制不了谁，今天的社会是政治与资本相互妥协的结果，将来政治与信息资本也会相互妥协，那会是监视资本主义时代的降临。

（作者是本报评论员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