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臻

近日，笔者听了台积电创始人张忠谋4月21日1小时零3分的演讲。老先生睥睨群雄，点评美国“短期补贴不足以弥补长期劣势”；大陆则是“半导体制造落后台积电五年以上”“尤其在晶圆制造方面，还不是对手”；只有韩国三星“在晶圆制造领域是台积电的强劲对手”。

张忠谋呼吁政府社会给予台积电支持，他说：“这个优势得来不易，守住亦不易。希望台湾政府、社会、台积电本身努力把它守住，这是我今天的呼吁。”　

这大概是在向台湾政府和民间喊话。台湾今年的大干旱或是一个重要诱因，《纽约时报》就指台湾为保芯片厂供水，停止灌溉18万3000英亩的农田，约占台湾灌溉土地的五分之一。另还有桃园市大潭藻礁事件的争议等。再回望台积电这数十年历程，它原本就不是一个自由竞争的产物，而是得益于大量的政策扶持。

张忠谋演讲的次日，台积电举行临时董事会，宣布决定斥资28.87亿美元，扩充南京厂2万片28纳米产能，今年下半年开始量产，2023年中还要达到4万片全产目标。4月23日，“飞象网项立刚”发文，“强烈呼吁制止台积电南京厂扩产”，文章指“台积电正在推行高端芯片控制、低端芯片倾销压制的策略”等。截至5月初，此文阅读量已超过40万，在两岸皆引发了广泛关注。

在4月28日国台办记者会上，东森新闻记者提问“有学者呼吁大陆禁止台积电在大陆扩产”，国台办的回应则是“关于台资台企来大陆投资，有完备的法律法规和管理机制。对于具体个案，有关部门会科学评估，依法依规处理”。

台积电南京厂扩产的争论中有若干悖论。如台积电自称是“为满足结构性需求的增加，并且因应从车用晶片短缺开始扩及整个全球晶片供应的挑战”，主要是“利用南京厂现有厂房扩产”。

简言之，这是就事论事的应急之举，应全球车用芯片短缺的急，但不能解释为何不把同样短缺的更先进芯片的生产线搬来大陆。在大陆反对者眼中，台积电南京厂扩产主要是台湾目前严重缺水，搬来大陆是想利用便宜的水电、低成本的人才，再占领大陆的低端芯片市场来个“一鱼多吃”。

台湾纵跨温带与热带，目前已是初夏，未来说不定一场台风就可缓解岛内缺水。若反过来进一步推论，芯片产业本来就是极度耗水耗电的超级大户，如果台积电把未来的产能寄托在老天爷来不来台风或下不下雨上，实在不大靠谱。

另外，就算台积电把芯片生产线搬去大陆，也不代表大陆就可以顺利地直接复制学习。4月28日，有台湾立委就台积电南京厂的保密防谍质询台湾经济部长王美花，她当时回答：“我要说的是秘密保护这点做得非常好。”

但是，若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思考，联系到去年5月，台积电宣布赴美国亚利桑那州设立5纳米芯片工厂，南京厂扩产此举在某种程度上，又象征着台积电在陆美竞逐中已做出抉择——转移部分先进芯片生产线去美国，转移部分中低端芯片生产线到大陆。

目前，台积电90%的订单都在台湾生产，有预测指三年到五年内，这大概会降到82%，有8%移出，陆美的这些都在这8%中，但技术程度差了数代。也应该看到，并非只有大陆希望学习先进芯片技术，难道美国就不希望吗？在陆美竞逐中，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台积电存在感突然增加了，对于美国来说，亦有如芒刺在背。

日经中文网在一篇题为《台积电强大引起美国焦虑》的报道中，指美对于台积电芯片的依赖，恐怕不低于对大陆稀土的依赖，这在本质上同样反映今日美国战略上脆弱的一面。

市场研究公司Counterpoint Research在5月对先进芯片行业（10纳米或以下）进行了分析预测，指2021年全球先进芯片产能55%集中在台湾，韩国以20%排名第二，美国第三，占全球总量的18%。

该分析预计，如果《美国芯片法》得以落实，到2025年，美国的先进芯片产能将超过韩国，扩大到全球总量的21%，并在2027年继续提高到全球产能的24%，届时台湾的产能份额将降至40%，台湾和韩国的总产能将占全球的57%。

回来再看张忠谋在演讲中的欲言又止，美国“企业单位成本显著较台湾高。它有补贴啊，就是胡萝卜，又有棒子。胡萝卜就是美国联邦政府和州政府的财政补贴”。未来台积电可以顶住美国“学习”先进芯片技术的压力吗？美国的“棒子”呢？有没有落下的一天？

作者是南京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