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民

今年5月，沉寂许久的以巴地区因犹太人定居点问题再次爆发血腥冲突，从加沙到约旦河西岸到处是火箭弹的飞舞和导弹轰炸的狼藉。据统计，以色列有10余人死亡，300多人受伤；巴勒斯坦方面则有300余人死亡，数千人受伤。

看起来，这又是以巴冲突的典型版本：双方因历史问题或利益纠纷，爆发往往说不清对错的暴力冲突。以哈马斯为代表的巴勒斯坦激进势力向以色列发射火箭弹，以色列则展开更加凶残的报复行动，以导弹和轰炸机还以10多倍的伤亡。国际社会一边旁观一边调停，以巴双方也不愿意长期陷于战火，于是达成停火。

冲突之后双方都宣布自己为胜利者，以色列自不必说，哈马斯方面也会用以色列遭受损失（无论大小）和最终停火而宣称取胜。这样的冲突在红海之畔已经发生过成百上千次，无论是以巴居民还是国际社会，都已司空见惯。

但细究本次冲突，会发现它与此前几年的冲突有所不同。

首先，本次冲突是近年来哈马斯少有的对以色列造成了实质性打击。特朗普2016年出任美国总统后，美国全力支持以色列，使以色列肆无忌惮地扩展定居点、封锁加沙、对哈马斯重点人物“定点清除”。这一度导致巴方无力反抗也不敢反抗，以巴局势呈一边倒趋势。

例如，三年前的2018年5月，巴勒斯坦人抗议美国使馆迁往耶路撒冷，举行大规模抗议，结果50多名巴勒斯坦人被以军枪杀，以色列方面却无一死亡或重伤。这反映了当时的哈马斯已不敢武装反抗以色列，以方则可以肆无忌惮地逞凶。

今年，随着特朗普的去职和拜登的上台，美国修改了对以巴问题的态度，重新回到较为温和持中的态度，不再无条件支持以色列。这正是哈马斯敢于做出一定暴力反抗的一个原因。国际形势尤其美国态度的变化，对以巴冲突的走向有重要影响。巴勒斯坦人重新找回了反抗的勇气，以巴互有损失的情形会越来越多，局势不再是“一边倒”。

本次冲突的另一个不同点，是阿拉伯裔以色列人加入冲突，以色列出现了罕见的国内公民间的暴力。本次冲突爆发后不久，以色列境内阿拉伯裔聚居区就发生了针对犹太人的攻击，随后犹太人聚居区也攻击了巴勒斯坦人，以色列军警则对阿裔公民的暴力及抗议行动进行了针对。如在以色列城市卢德，同为以色列公民的阿裔与犹太裔居民就爆发了激烈冲突，双方用石块互掷，多人死伤。

在以前的以巴冲突中，阿拉伯裔以色列人往往是旁观者，一般不会参与以色列与巴勒斯坦的冲突，而是老老实实地做自己的以色列公民。有些阿裔以色列人还会参军，与犹太人并肩作战。

但今次以巴冲突，阿裔以色列人却站在巴勒斯坦人一边，和加沙及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人遥相呼应，共同对抗犹太人。这在以前虽然不是没有，但非常罕见。尤其是这次阿裔有规模有组织地对抗以色列政府和军警，并且使用了暴力。

这反映了阿裔以色列人政治态度的微妙变化，也显示出以色列内部出现了严重的分化。自右翼强硬派人物内坦亚胡上台以来，推行了一系列将以色列国家犹太化的政策，如推动通过《犹太民族国家法》、强调以色列的犹太民族性、废除阿拉伯语的官方语言地位等。

内坦亚胡政府的这些政策，博得右翼至极右翼犹太人的欢心，却导致占国家人口约五分之一的阿裔以色列人的强烈不满。然而，阿裔作为以色列的少数族裔，无力阻止强硬派犹太人当道的以色列政府。于是，曾因享受较好社会保障和公共服务而效忠以色列的阿裔以色列人，转而强调自己的阿拉伯属性和伊斯兰信仰，出现了许多反政府、反犹太复国主义的力量及活动。

本次冲突中，阿裔以色列人的表现，就给以色列敲响了警钟。如果以色列政府及占人口多数的犹太人不能采取恰当的方式对待阿裔公民，这些人就真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成为以色列的心腹大患了。

本次以巴冲突也象征着美国中东政策调整、内坦亚胡右翼政权长期掌权后，以巴问题又进入一个全新的时期。它既有过去以巴问题的共性，又有了如以上变化这样的特别之处。以巴问题将更加复杂，实现持久和平则依旧遥遥无期。

作者是《中国战略分析》杂志撰稿人

国际政治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