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

沪声纸述

陈婧

jingchen
@sph.com.sg

“借助马爸爸的平台，我们可以接触到国内外的客户……”

几年前采访一位中国创业者时，对方冷不丁说出“马爸爸”三个字，让我愣了一下。尽管知道这是中国民众对互联网巨头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的昵称，但访谈中听到有人叫得这么顺口，还是有点不适应，更别提对方也是一位小有名气的企业家。

那时，“马爸爸”还是众人膜拜的明星商人，进入由他担任校长的湖畔大学，更是许多年轻企业家的梦想。但就在上个周末，这所私人学府毫无征兆地改名为“湖畔创研中心”，西湖边学校门前巨石上刻着的“湖畔大学”金字被抹掉的画面在网上流传，引发舆论哗然。

当时有人猜测，湖畔大学突然改名，与当局上周修订《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条例》，收紧对民办学校的管控有关。不过，教育部等八个部门前天（18日）公布的文件，可能才是湖畔大学改名的真正导因。

落款于5月13日的《关于规范“大学”“学院”名称登记使用的意见》指出，近年来一些企业内设培训机构、社会机构、未经批准冒用“大学”“学院”名称并对外旋转招生，造成社会公众误解，扰乱教育秩序，产生不良影响。除了经批准设立的相关组织机构外，其他组织机构不得在牌匾、广告等对外宣传以及其他各类活动中使用“大学”“学院”字样。

虽然《意见》没有点名湖畔大学，但湖畔大学改名，并澄清“湖畔”不属于学历教育序列，改名是为了“避免造成误解”，和文件中的要点一一对应。至于湖畔大学如何“扰乱教育秩序”，产生了哪些“不良影响”？官方没有明说，但这所商界人士趋之若鹜的学校，在民间却风评欠佳，这又与它的办学模式有关。

湖畔大学不由教育部主管，但它的门槛却比北大、清华等知名学府更高。学员不仅要有三年以上创业经历、30名以上员工、营收达到3000万元（人民币，下同，622万新元），还要获得三位知名人士推荐，其中至少一位是马云级别的“指定推荐人”。在严苛标准下，最终被学校录取的都是耳熟能详的人物：香港富豪霍英东之孙霍启文、送餐平台“饿了么”创办人张旭豪、短视频网站“快手”创始人宿华等。

由于马云是湖畔大学发起人和首任校长，学校也得名于他最初创业的杭州湖畔花园小区，网民因而戏称湖畔大学是马云的“湖畔会所”“总裁俱乐部”，是富豪们结交人脉、置换资源的小圈子，就像柳传志等顶级富豪创办的泰山会，以及马云出资创建的江南会一样。还有人将湖畔大学比作明朝的东林书院，称马云是借办学扩大势力范围，在体制内培植自己的利益代言人。

作为私人会所的江南会早在2014年就关停整顿，会员人均身家1亿元的泰山会据传也已悄然解散。而2015年创办的湖畔大学，报名人数由2015年的150人激增至2018年的4000人；除了有学府招牌护身，“马爸爸”的光环和阿里系公司的如日中天也为学校“撑腰”。

不过，随着决策层对互联网平台垄断和所谓“资本无序扩张”的明显针对，去年底蚂蚁集团上市被叫停，今年阿里又遭反垄断重罚，漩涡中心的马云更是神隐许久。上周他久违地现身集团活动日，消瘦的身形令外界对他过去半年的经历浮想联翩。迈入第六个年头的湖畔大学也受波及，据传今年已停止招生。

马云是否借办学培育自己的“东林党”，湖畔大学改名，显示官方认为资本已“无序扩张”到教育领域？没有人会给出权威答案。可以确定的是，曾受万众拥戴的“马爸爸”，近两年已随着“花呗”“借呗”引发的大学生负债乱象、淘宝平台的垄断操作、以及他本人的“996是福报”言论，成了民众眼中割民众韭菜的“大资本家”。就连他引以为傲的“乡村教师”和“马校长”身份，也没有获得舆论认可。

有网民将“湖畔大学”与中国“玻璃大王”曹德旺近日筹建的“福耀科技大学”对比，认为前者培养的是“割韭菜”商人，后者培养的是国家急需的技术人才；马云是高调搞个人崇拜，曹德旺则是低调办实事，二者高下立判。

商人和技术员孰优孰劣，资本和高调是不是企业家的原罪，这是可以争论三天三夜的问题。不过，随着马云和阿里走下神坛，曾经高不可攀的湖畔大学也将逐渐祛魅。未来，还会有创业者叫“马爸爸”叫得那么顺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