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新生

2021年5月6日星期四，苏格兰议会选举如期举行。本次选举将近四分之一选民采用邮寄方式投票，投票结果将决定苏格兰的命运。

欧洲政治分析家认为，这是苏格兰议会成立以来，最重要的一次选举。它将决定苏格兰是否继续留在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之内。

当初英国保守党政府决定举行脱欧公民投票，摆脱自己的政治压力。保守党政府认为，英国绝大多数选民希望继续留在欧洲联盟，苏格兰地区选民坚定支持英国保守党政府的决定。

但投票结果令很多人大吃一惊，超过半数投票支持脱离欧洲联盟。如今英国与欧盟一刀两断，英国变成了大西洋孤儿，欧盟在贸易投资等一系列问题上，已经把英国看作是一个特殊的经济区，英国不再享受欧洲统一大市场所带来的便利，经济面临严重危机。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多数党苏格兰民族党必然会赢得选举。苏格兰民族党是一个主张苏格兰独立的政党。这个组建于上个世纪20年代的地方政党，高举民族主义的旗帜，呼吁保护苏格兰选民利益。民族党组建以来，在苏格兰地方选举中，攻城略地，不断取得胜利。

在英国这个政党林立的国家，苏格兰民族党在苏格兰地区选举中，经常获得绝对多数选票。这一方面反映出苏格兰民族党在基层拥有雄厚的基础，另一方面也充分说明，苏格兰民族党提出的政治纲领，特别是脱离英国、重返欧盟的政治纲领，日渐深入人心。

对苏格兰民族党的快速崛起，英国保守党和工党并没有袖手旁观。苏格兰议会组建时，工党和自由民主党提出一个特殊的“混合选举”办法，把苏格兰划分为若干个选区，以简单多数投票方式选举议员，同时以比例代表方式选举议员。通俗地说，如果政党获得胜利，政党除了可以选出议员之外，根据政党得票结果，还可以获得比例议员席位。这种选举制度后来在许多国家推广。

然而，选举制度改革并没有阻碍苏格兰民族党高歌猛进。在地方选举中，该党始终获得选民的支持。如今已经成为英国议会中排在第三位的政党，仅次于保守党和工党。苏格兰民族党的主张始终没有改变，那就是通过公民投票实现苏格兰独立。这既是苏格兰民族党历史传统的延续，同时也是现实政治经济利益的需要。

2014年苏格兰曾经举行公民投票，准备脱离联合王国，但支持独立的只有44.5%，而反对者则高达55.5%，公民投票独立失败。

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是因为苏格兰民族党确认绝大多数苏格兰居民都赞成脱离联合王国，因此，宣传力度不够。可是，脱欧给英国经济带来沉重打击，苏格兰选民终于意识到，脱离联合王国，实现独立自主，有可能会改变苏格兰的现状。

2016年英国保守党政府举行脱欧公民投票，遭到苏格兰大多数选民反对，62%苏格兰选民认为，英国必须留在欧盟，但由于将近52%的英国选民选择脱欧，从那一刻起，苏格兰选民就已经下定决心，准备通过公民投票脱离联合王国，重新加入欧盟。

只是形势已经发生变化。苏格兰议会通过《全民公投法》和《苏格兰选举法》，为苏格兰举行公民投票打下了法律基础，但英国政府不会批准苏格兰民族党举行公民投票的申请。

苏格兰民族党认为，根据英国宪法，苏格兰有权决定举行脱离联合王国的公投。英国政府将苏格兰法律提交英国最高法院确定，苏格兰议会通过的法律是否具有法律效力。苏格兰民族党试图通过法律的程序，保留举行公投脱离英国的权力。

对于英国最高法院而言，作出判决非常困难。究其原因就在于，当初苏格兰和英格兰联合之后，签订的一系列协议作为英国宪法重要组成部分，其中存在许多模糊的地方。英国最高法院的判决，有可能会让历史沉渣泛起。

自从英国大宪章诞生以来，英国关于国家领土和政权结构的法律多如牛毛，这些都构成英国宪法重要组成部分。如果英国最高法院判决翻开历史旧账，联合王国合法性就会引起巨大争议，从这个角度来说，英国最高法院似乎更愿意通过“和稀泥”的方式解决问题。

但苏格兰民族党一定会举行公投，而且投票结果没有悬念。如果举行公投，而英国政府又宣布投票结果无效，英国政府与苏格兰之间的关系将持续紧张，苏格兰很可能会通过“软磨硬抗”的方式，与英国政府较量。与此同时，苏格兰有可能会寻求与欧盟合作，在一些重大问题上，积极向欧盟靠拢以争取支持。

欧洲国家普遍实行封建主义，各个城邦之间的战争，导致欧洲国家生灵涂炭。为了结束战争，签订契约，形成联邦制国家。包括英国在内的许多欧洲国家，都是带有封建色彩的联邦制国家。联邦制国家不是建立在血缘关系基础之上，而是建立在契约基础之上。

欧洲国家在解决纠纷过程中，一方面要查阅契约本身所包含的内容，另一方面也要尊重历史传统，久而久之，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英美法系。司法机关处理案件的过程中，通过判例创造法律。法官遵从先例，延续法律制度体系。这种世界上独特的法律制度体系，与封建主义有着历史的渊源，与当代欧洲国家所面临的困境有着直接的关系。

近些年来，包括英国在内的许多国家制定了一系列成文法，这是为了解决历史形成的普通法系存在问题而采取的变通措施。可是，在涉及国家领土的问题上，英国所创制的宪法体系很难从根本上改变。

对于联合王国来说，海外领地可以逐渐失去，联合王国可以同意海外独立，但是，对于英国本土而言，如果出现了分裂，英国这个曾经的日不落帝国，将会彻底衰落。

可以肯定的是，围绕着苏格兰独立问题，英国国内可能会出现严重政治分裂。对于上层贵族而言，苏格兰独立不可想象。他们一定会通过各种方式阻止。但是，对于绝大多数中产阶层家庭而言，如果苏格兰独立能给他们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相信他们一定会支持苏格兰民族党的政策。

苏格兰民族党的竞选纲领是，苏格兰可以养活自己，苏格兰拥有北海油田，拥有丰富的渔业资源，如果苏格兰举行公投，多数人支持苏格兰独立，那苏格兰经济可能会好转，人民生活可能会得到改善。

可是，苏格兰如果宣布独立，将会面临与英国脱欧同样的窘境。苏格兰不是一个小岛，苏格兰曾经是（而且现在仍然是）联合王国的组成部分。如果苏格兰独立，同时面临英格兰的封锁，苏格兰要想实现经济的发展，将会非常困难。

能让苏格兰民族党回心转意的唯一手段是实现经济复苏，但英国政府回天乏术。要想阻止苏格兰民族党举行公投宣布独立，只能走法律程序。可是，英国最高法院能在关键时刻挽救联合王国吗？

苏格兰民族党是否会像他们的先辈那样，拿起武器，通过武装斗争，实现国家独立，值得国际社会观察。如果苏格兰民族党认为通过议会斗争，公投宣布独立的道路行不通，有可能会采用极端方式，争取实现国家独立。如果苏格兰采用武装斗争方式实现国家独立，联合王国将会陷入战火硝烟之中。

欧盟是欧洲国家发展的历史选择。面对美国和苏联，面对日本等亚洲国家的快速崛起，欧洲一些国家认为，应当联合起来，共同应对经济危机。从煤炭钢铁共同体，到欧洲共同体；从欧洲共同体，到欧洲联盟，欧洲一体化进程缓慢推进。

英国脱欧具有一定的偶然性，它说明欧盟在经济政治一体化过程中，存在许多深层次的问题。英国作为欧盟一个相对超脱的国家，不愿意继续留在欧盟，承担欧盟的责任。布鲁塞尔官员之所以在英国脱欧问题上反应激烈，就是担心出现骨牌效应。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些申请加入欧盟的国家，自身面临巨大的困难，他们希望借助于欧盟，抱团取暖。随着规模扩大，欧盟所面临的问题也就越来越多。

对于布鲁塞尔官员来说，既希望看到欧盟人丁兴旺，但同时又担心人多嘴杂，欧盟在很多问题上无法达成一致意见。欧盟决策体制耗费大量的资源，欧洲议会已经成为各国退休政客的俱乐部。如果这种现象持续下去，欧盟要想提高决策效率，适应时代发展变化需要，将越来越力不从心。

对英国政府来说，苏格兰民族党的决定，关系到英国生死存亡。联合王国是否已经走到尽头，苏格兰民族党公投表决，是否会引发剧烈的冲突，所有这些，都需拭目以待。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英国作为昔日的日不落帝国，已经夕阳西下。1933年，世界各国金融家和政府代表在英国伦敦召开会议，讨论国际金融体系建设问题。但是，会议草草收场。

1944年在美国新罕布什尔州布雷顿森林召开的布雷顿森林会议，确立了当今世界的金融体系。

笔者认为，1944年是世界经济重心转移的标志年份，世界经济中心已经转移到北美地区。如今世界经济重心正在发生转移，英国能否抓住机遇，实现经济复苏，这是英国政府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如果苏格兰民族党举行公投脱离联合王国，英国政府将不得不面对分裂问题。对于英国政府来说，苏格兰民族党举行公投是现实的挑战。可是，如果英国经济不景气，即使使出浑身解数，恐怕也很难阻止苏格兰民族党在公投中赢得胜利。

作者是中国人权研究会理事
海峡两岸关系法学研究会理事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