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新生

2021年4月28日，欧洲议会通过《欧洲联盟—英国贸易与合作协定》；4月29日，欧洲理事会批准该协定。欧盟委员会负责处理英国脱离欧盟事务的发言人感叹“长征胜利结束”。这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反映出欧洲面临的深层次问题。

英国脱欧纯属意外。英国保守党前首相卡梅伦面对国内压力，试图通过公民投票，缓解自己的压力。卡梅伦认为，投票结果没有悬念，英国仍将留在欧盟。

投票结果却是多数人赞成脱欧，卡梅伦成为众矢之的，为了逃避政治责任干脆辞职。卡梅伦留下的烂摊子，让继任者特雷莎·梅收拾，但她根本没有能力和布鲁塞尔达成协议。保守党内部走马换将，约翰逊入主唐宁街10号。

不修边幅的约翰逊采取“悬崖式”谈判策略，迫使布鲁塞尔官员必须接受英国的协议。英国本来指望把脱欧和脱欧之后的贸易安排合并在一起，通过谈判一次过解决。可是布鲁塞尔官员知道，如果两步并作一步走，矛盾会越来越多。

权衡利弊，布鲁塞尔官员决定采取妥协政策，一方面允许英国脱欧，但另一方面让英国意识到单独讨论脱欧之后的贸易协定问题，欧盟可能会作出让步，迫使英国在谈判中放弃一步走的策略。

果不其然，英国政府最终接受了布鲁塞尔的方案，首先达成英国脱欧的协议，同时在过渡期内展开谈判，签订英国与欧盟的贸易协定。

早在2020年12月底，英国国会就已批准与布鲁塞尔达成的协定，但欧盟搁置该协定，直到现在才予以批准。

从英国政府举行公民投票，触发《里斯本条约》第50条，已经过去1492天。这对欧盟的官员来说，是一段特殊的心理历程。

英国脱欧是一部拖拖拉拉的连续剧，如今双方签订的自由贸易协定终于生效，布鲁塞尔官员可以松一口气。

当初布鲁塞尔试图通过惩罚性措施，让欧盟其他成员不敢冒险举行公民投票。可是后来发现，惩罚英国的同时也考验欧盟。如果布鲁塞尔在英国脱欧问题上态度强硬，欧盟其他成员可能会心灰意冷。毕竟欧盟是各国在自觉自愿基础上达成协议所建立的政治经济一体化同盟。如果欧盟对成员实施严厉制裁，反而会在内部产生副作用。

因此，欧盟换届选举后，新的欧盟官员意识到，既然英国脱欧“生米煮成熟饭”，惩罚英国毫无意义。只要英国遵守双方达成的协定，欧盟就能团结起来，共同应对可能到来的困难。

英国成“大西洋孤儿”

事实上，英国脱欧的协定条款相对简单，布鲁塞尔似乎是让英国体面脱欧。可是在自由贸易协定问题上，欧盟态度较为强硬，因为布鲁塞尔意识到，离开欧盟后，英国经济中心特别是金融中心地位可能会发生变化，英国会有求于布鲁塞尔。因此在谈判过程中，布鲁塞尔对于人员往来、货物进出口作出了较为严格的限制性规定。

对那些习惯在欧洲大陆度假的英国绅士来说，今后可以继续在那里度假，可是要在那里购置不动产将会面对麻烦。可以这样说，英国脱欧对英国中产阶层家庭的影响不大，但让贵族阶层面临严峻挑战。

自由贸易协定生效，让这场马拉松终于结束。从总协定的内容来看，与世界贸易组织规则大体相似，但与其他地区的自由贸易协定相比，欧盟对英国的约束相对较多。如果与《美国—加拿大—墨西哥协议》及《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比较，就会发现英国实际上已不再是欧洲统一大市场的成员，英国在欧盟国家所享受的优惠十分有限，英国已经成为“大西洋孤儿”。

对英国保守党的自作自受，国际社会普遍保持沉默。究其原因，英国虽然是一个夕阳西下的帝国，但影响力犹在。

虽然英国试图重振雄风，加强与北美大陆国家的联系，但现在看来，北美大陆国家自身难保，已经无暇顾及英国。重大疫情发生后，英国生产疫苗，准备实现群体免疫。约翰逊不幸感染病毒，康复后决定改变政策，实行严格隔离措施。

笔者曾指出，工业化时代的发达国家都是沿海国家。海洋运输是国际贸易主要表现形式。不过，人类文明发展的脚步从未停止。当人类进入网络社会和数据社会后，经济发展中心必然会发生转移。

网络社会的企业形态发生变化，平台经营者可以将世界各国生产要素组合在一起，减少长途运输的成本，促进经济的快速发展。数字经济时代，数字就是重要的资产。经营者可以通过大数据运用和云计算，实现生产要素的组合，可以依靠科技创新，改变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传统的海洋运输逐渐被其他运输方式所取代。在这种情况下，亚欧大陆国家可能成为世界经济发展的中心。

如果亚欧大陆国家加强经济合作，非亚欧大陆国家如英国就会边缘化。当然，由于海底隧道的建设，英国已经与亚欧大陆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从这个角度来说，英国只不过是被边缘化，而不是被彻底抛弃。

对于英国这样一个曾经辉煌的国家而言，很难接受目前的国际地位。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英国会使出浑身解数，派遣航空母舰沿着大西洋进入印度洋，通过马六甲海峡进入太平洋。英国试图通过这种方式重温旧梦。

可是，单纯依靠坚船利炮攻占一个国家，迫使其他国家签订丧权辱国协议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即使英国将所有舰队都派往太平洋地区，恐怕也很难改变衰落的命运。说到底，人类文明发展的方向已经发生变化，如今经济中心在大陆，传统的海洋时代已让位予太空时代。数百公里之外的人造卫星，可以准确找到军舰的位置；人造卫星指引的导弹，可以将军舰葬身大海。

周游列国的英国航空母舰战斗群，不可能给英国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对英国这样一个老牌工业国而言，没有赶上网络经济发展的时代，错过了数字经济发展黄金时期，注定会走向没落。欧洲议会和欧盟理事会批准与英国达成的贸易协定是历史的结束，同时也是大陆时代的开始。

布鲁塞尔马拉松终于跑到尽头。未来英国将何去何从，人们不得而知。部分学者认为，高速铁路时代将改变传统运输方式，可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高速铁路运输成本仍然远远大于远洋运输。造船业的发展，使得海上运输价格不断降低。高速铁路虽然可以提高运输速度，却无法降低运输成本。

从这个角度来说，英国作为一个海洋国家，如果更新自己的技术，仍有可能实现经济发展。当然，前提条件是英国必须控制住疫情。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英国政府控制疫情的做法，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果约翰逊患得患失，在发展经济或是控制疫情方面作出错误决策，英国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布鲁塞尔的官员可以一心一意地考虑欧洲大陆的发展问题，但他们面前的问题仍然堆积如山，包括叙利亚难民问题、种族歧视问题、社会治安问题等。但愿欧盟在政治经济一体化过程中，保持开放的态度，以发展经济为根本，改善民生。只有这样，欧盟才能增强自己的向心力和凝聚力。

作者是中国人权研究会理事，海峡两岸关系法学研究会理事，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

布鲁塞尔马拉松终于跑到尽头。未来英国将何去何从，人们不得而知。部分学者认为，高速铁路时代将改变传统运输方式，可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高速铁路运输成本仍然远远大于远洋运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