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洛莫·本－阿米

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对伊朗采取的“极限施压”行动，完全没有强化地区或全球安全。他的继任者拜登绝不能重蹈覆辙。

特朗普伊朗政策的核心，是他在2018年单方面退出了2015年《联合全面行动计划》（The Joint Comprehensive Plan of Action，简称JCPOA），也就是众所周知的伊朗核协议。这一举动是以色列总理内坦亚胡直接大力推动的，它让美国可以对伊朗恢复严厉制裁。

当时，伊朗完全遵守JCPOA的条件，并且在特朗普的决定生效整整一年后，仍然遵守，这让欧洲能绕过美国制裁继续遵守承诺。然而，欧洲并没有坚持到底，所以伊朗也不再遵守规则。

正如即将卸任的摩萨德（Mossad，以色列情报和特殊使命局）副首脑所指出的，现在的情况比JCPOA签署时还要糟糕。美国国务卿布林肯认为，伊朗距离能够生产足够导弹材料以制造核武器，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如果伊朗继续提升JCPOA所规定的限度，它可能在“几周内”拥有核武器制造能力。

但是，以色列并没有汲取这一教训，它与沙特阿拉伯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一道，要求拜登延续特朗普的失败政策。1月，以色列军方首脑科查维（Aviv Kochavi）警告拜登政府不要重新加入JCPOA，即使条件更为收紧也不行。他还宣布以色列部队正在准备，可能在今年对伊朗发动进攻。

对伊朗的邻国来说，美伊缓和关系却不解决伊朗弹道导弹计划和它对中东地区代理人的支持的问题，是噩梦般的情景。它们担心，一旦美国与伊朗的紧张关系不再，美国的注意力可能从中东移开。美国国防部长奥斯汀正在准备，并即将公布的全球态势评估报告（Global Posture Review），很可能确认这一前景。

在这种背景下，遵循法国总统马克龙的建议，让沙特阿拉伯和其他地区行为体参与JCPOA新谈判是不明智的。当然，要求波斯湾国家参与谈判的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欢迎马克龙的建议，但正如伊朗所意识到的，这必将导致外交失败和持久冲突。

没有这些国家搅局，也许还有成功的机会。平心而论，国内政治将限制伊朗接受对原协议的修改的转圜空间。多年的灾难性制裁，加上美国在2020年1月刺杀伊朗权力最大的军事指挥官苏莱曼尼，以及以色列在伊朗国内的秘密行动，都壮大了伊朗的鹰派。他们在去年的议会选举中表现抢眼。

事实上，在苏莱曼尼遇刺几天后，伊朗就向驻伊拉克美军发射了导弹，造成100多名军人受伤。上个月，在美国打击了位于叙利亚和伊拉克边境的伊朗支持的民兵后，伊朗也以火箭袭击以牙还牙。这些事件，以及伊朗支持的也门胡塞武装对沙特的持续袭击，表明伊朗无意让JCPOA的摊牌妨碍它在中东地区的权力竞逐。

所有伟大革命都渴望通过扩张来守护其遗产。对伊朗来说，当务之急是不仅要捍卫伊斯兰共和国在公民心目中的威信，还要让它的伊拉克、黎巴嫩、叙利亚和也门的代理人心悦诚服，以施展影响力。这就是为什么伊朗国内有那么多强大的声音，反对回到2015年的协议——在他们看来，核能力才是政权的保障。美国不会对拥核强国发动战争。

不过，伊朗并未关上JCPOA的大门。恰恰相反，它最近表明愿意妥协，同意将国际原子能机构安装在其核设施内的监控设备的记录保存三个月。如果美国在这段时间内收回制裁，这些记录就将公布。（伊朗此前决定，除非在2月21日前取消制裁，否则将禁止对伊朗核设施的侵入性检查。）

拜登政府应该利用这个机会窗口，直接就达成协议：美国解除制裁，以换取伊朗遵守JCPOA对其核活动的限制。这将极大地提高温和派总统鲁哈尼，在今年6月总统选举中击败其强硬派挑战者德赫甘（Hossein Dehghan）的机会。

不过，这不足以减少整个地区爆发冲突的风险。因此，除了JCPOA的“日落条款”，即在2025年后取消对伊朗核浓缩计划的限制外，美国还必须谈判一项“第二阶段”协议，解决伊朗弹道导弹计划和伊朗支持中东非国家行为体的问题。

鉴于中国在中东有大量投资，并高度依赖中东能源，它可以成为达成这一目标的重要盟友。目前，中国已提出建立一个专门的论坛，波斯湾国家可在论坛上解决地区安全问题，包括确保各方遵守JCPOA的规定。

有理由相信，沙特和阿联酋尽管有巨额军事预算，还是承受不起与伊朗的一场全面战争，它们会愿意在这样的论坛范围内，通过谈判达成某种区域性解决方案。由于两国都将目光投向了核电，因此核不扩散机制也可作为选项。

不过，以色列将被排除在这一论坛之外。无论如何，它不太可能参与同伊朗的谈判。因此，约束它的责任就落在美国身上。为此，拜登应该消除以色列的安全顾虑，扩大多边进程，以维护以色列在叙利亚和黎巴嫩的核心战略利益。

这一切说易行难；但两阶段协议无伦对美国、中东地区和全世界来说，都是最有胜算的选择。

作者Shlomo Ben-Ami是以色列前外交部长，现为托莱多国际和平中心副主席，著有《战争伤疤，和平伤口：以色列与阿拉伯的悲剧》（Scars of War, Wounds of Peace: The Israeli-Arab Tragedy）

英文原题：Resolving the Iran Conundrum

版权所有：Project Syndicate, 2021